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三百零二章
    季笙心想,這個人,定是還不曉得自己是被陛下趕出來的,所以纔會這樣客氣,若是他曉得真相,只恐自己立時便要被扯下車丟到一邊了。

    但她不欲解釋,只含糊應了一聲,待油壁車到了宮門時,恰又遇到季芸夫妻二人入宮。!

    季笙本想躲着些,可季芸眼尖,一眼便瞧見她,暗中觀察下,又見石鈞的目光似有似無地在季芸面上掃過,心下微痛,唯面上卻十分熱切地喚季笙:“阿笙,阿笙!”

    存了心的喚,聲音自然大。

    季笙不好裝作沒聽到的模樣,便只得走到二人面前,先見了禮,方纔問:“郡主是來求見陛下的麼?”

    季芸郡主聞言,卻有些嗔怪地看季笙一眼:“阿笙,你我本是姐妹,怎還郡主郡主地叫得這樣生疏?”

    “禮不可廢。”季笙面上有些羞澀,“阿笙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不敢僭越。”

    “身份?”

    季芸郡主喃喃:“你倒是好將這番話記得牢牢地纔好。”

    一個庶女,能從幕後走到臺前,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若是再不知輕重,只恐哪一日便會死無葬身之所。

    季笙便笑:“郡主且放心,阿笙定會將郡主與阿笙的身份都記着,永不敢忘——”

    目光卻在季芸身邊從一開始便一直沉默的石鈞身上一掃而過,很快卻又收回,笑着與二人告辭:“郡主,公爺,阿笙出來日久,只恐家中長輩掛懷,便先告辭了。”

    季芸郡主便擺了擺手。

    唯目光卻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季笙周圍,眼見着永安王府的馬車消失在宮門口,這才轉回來同石鈞笑:“人已走遠了,夫君怎地還戀戀不捨?”

    語氣裏,到底有了幾分酸意——從季笙一出現開始,她就敏銳地發覺丈夫身子不自主地繃緊了。

    可,在石鈞面前,她是做大婦的,總要表現得大方得體些,如此方能在丈夫面前多幾分地位——縱然心中不悅,但到底是忍着酸意喚了季笙。

    正尤自不甘間,一隻溫暖大掌卻將她有些發涼的手捉了:“芸娘渾說什麼?快走罷,莫誤了時辰,倒是壞了事。”

    到底沒有否認季芸那番話。

    季芸心中明鏡似地,可身爲郡主的驕傲卻又叫她不好再追着不放,便只勉強笑了一聲,見聽槐滿面笑容地正將二人瞧着,縱然心中不耐煩,到底打起幾分精神來虛與委蛇:“公公,今日我們夫婦前來,仍是爲了……”

    話還未說話,聽槐已笑起來:“奴婢都知道的,公爺與郡主娘娘隨奴婢來便是了。”

    油壁車自然不止一輛。

    季芸郡主要坐的,自也不會是季笙纔下來的那一輛。

    好在這一次並不是無功而返。

    聽槐通稟過後,夫婦二人終於得了能見駕的赦令,便在宸慶殿的寢殿裏見到了多日不曾出現的昭帝。

    昭帝昨夜嘔了血,精氣神比往日看着萎頓不少,季芸看着十分觸目驚心,言語也比尋常多了幾分慌亂:“舅舅怎地不好生愛惜自己?”

    昭帝擺了擺手,“無……無妨,待過些日子,舅舅便好了……”

    然語氣,卻有些氣若游絲地,似有一口氣半吊着,怎麼也提不上來。

    殿內豎了屏風,石鈞立在鏤刻的屏風後,只能見到對面牀榻上隱約的人影。

    黃色的寢袍,繡了團龍,可不知爲何,隔了一層屏風,他卻覺得連那條龍也無精打采地,似命不久矣的模樣。

    自己的妻子半坐在一側侍疾。

    片刻,藥碗擱下了,季芸擔憂地望着昭帝:“舅母去了,舅舅又這樣生病,實在叫阿芸擔憂。宮中妃嬪雖少,可多少也有十數位,舅舅何不命人前來侍疾,也好省得舅舅一人在此,孤零零地,叫阿芸瞧着便傷心?”

    她自幼在宮中長大,也多承昭帝關懷,說起話來自然比旁人少了顧忌。

    “不是合心意的那個,便是召來再多,也不過是徒添麻煩罷了。咳咳——”昭帝咳嗽起來,聲音有些壓抑,“這些事不必阿芸來操心。”

    季芸哪裏肯放心:“舅舅,縱然宮妃們不合心意,”她不着痕跡地朝屏風後望了一眼,片刻,卻又轉了回來:“若是實在不合心意,待舅舅好些了,不妨選些適齡的姑娘入宮,那麼多人,總會有一兩個能勉強入得舅舅眼的,也好過舅舅今日這般淒涼,阿芸瞧着實在心疼舅舅……”

    語中的關懷是顯而易見的。

    眼中的執着,也是十分明顯的。

    昭帝擺了擺手:“你舅母剛去,朕如今實在沒有什麼心思選妃,便這樣吧——”

    季芸有些不甘心:“舅舅……”

    “好了,莫再說了。”昭帝重躺下來,閉上了眼,“這些日子以來,你屢次三番地求見,朕本不欲見你,可又不欲駁了你的孝心,今日你既見過了,便暫且歇一歇,也好將自己府裏的事多關心一些纔是——”

    這話似意有所指。

    季芸面上頓時一僵。

    自容後去世起,她失了靠山,在國公府裏勢力大不如前,又加之皇帝舅舅不肯見她,反而屢屢召見季笙。

    偏偏,季笙與季蘭纔是親姐妹。

    季笙有了聖寵,連帶的季蘭那小賤人的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這個月來,丈夫歇在季蘭房中的次數比在自己房中還要多上兩日……

    季芸有苦說不出,只訕訕地:“舅舅要好生將養着身子纔是,阿芸雖難見舅舅,可心中到底記掛,舅舅縱不論其他,便爲了阿芸對舅舅的關懷,也要早日好起來纔是……”

    她一說完,便緊緊地閉了口,但等了半晌,卻始終沒有得到對方的迴音,季芸不由有些氣餒。

    很快,殿內響起了小小的鼾聲。

    她嘆了一聲,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又囑咐過聽槐好生照料,待得了迴應,方纔隨等在一邊的石鈞一道往外走。

    夫妻兩個,原該是最親近的人,但因容後身故而起的變數逐漸醞釀成爲隔閡,便開始有了些漸行漸遠的模樣。

    二人的身影消失,昭帝方纔睜開眼來,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