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郡主今天也想做鹹魚 >第七十二章
    玉嬤嬤囁囁的,小心翼翼觀察着永安王妃的臉色:“若是旁人,倒也罷了。可當年王爺將四姑娘帶回來時的場景,您也是瞧見了的……”



    他滿身是血,手裏抱着個小小嬰孩,與尚且還對丈夫十分尊敬的永安王妃道:“我在外頭,養了個外室。她產後血崩死了,卻留下這滴骨血,累夫人日後照顧。”



    若單只是這樣,倒也罷了。



    永安王妃便將丈夫手中的粉糰子接過來。



    小小的一個,雙目緊閉着,她的手指一靠近,粉團便下意識地張嘴去銜住吸吮起來,倒將她嚇了一大跳。



    雖是外室之女,落了她的面子,可到底她是想要好生待這個孩子的。



    但永安王卻說,這孩子一生下來便剋死生母,甚是不祥,叫她丟得遠遠地,也不必好生照料,只管留着她半條命不死便罷。



    心也是那時候跟着一道死的。



    既是養在外頭的,定是十分得他寵愛,怕受了她這大婦的折磨,如今人死燈滅,他卻連枕邊人最後一滴骨血都只如燙手山芋一般地交給她照料。



    永安王妃自然順從丈夫的意願,將那小姑娘丟在了雲舒院,及至後來入宮,見得那位富貴無極的人時,又覺得自己彷彿窺探到了某些很不該叫她曉得的祕密,整個人都有些戰戰兢兢地。



    及至,及至她重新回到王府後,仍然覺得不安,又與心腹玉嬤嬤商量過,這才下定決心要與季笙用藥。



    這一用,便是十數載。



    當年的小粉團已經成長爲今日的大姑娘,也不負她所望的那般病懨懨的,隨時都要不久於人世的模樣。



    永安王妃早將那段陳事忘得一乾二淨,可今日見得季笙病懨懨的,眼下又烏黑着,不知怎的,便想起那段陳年舊事來。



    她有些驚惶地拉住了玉嬤嬤的手:“嬤嬤,她,她……”



    那個祕密實在牽扯太大,她不敢說,也不敢信,只執拗地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一切可能。



    玉嬤嬤見得從小便照顧着的姑娘第一次毫不遮掩地流露出這般脆弱來,自然曉得她已怕到了極致,頓覺十分心疼。



    “娘娘莫慌,莫怕,無論如何,都有老奴在,縱是有事,也有老奴一力替娘娘扛起來便是。”



    但她不曉得的是,大廈將傾,一個小小老嬤,也不過是下頭一粒十分不惹眼的塵埃,又如何能逆水而行?



    第二日,季笙仍是病懨懨的,眼角下青黑一片,腳步也更虛浮,好幾步都險些在平路摔跤。



    第三日,她眼下的青黑又多了些,原先還有些紅潤的連更顯得蠟黃。



    第四日……



    她身體虛,永安王妃也跟着心虛,生怕這庶女果真這樣死了,叫她後頭的謀劃都落了空,到底忍不住主動尋了季笙說話:“阿笙,你近來是不是沒歇好?”



    季笙彼時正在發愣,雙目放空地坐在下頭,聽得永安王妃這聲關懷,也木愣愣地,直到身邊侍女輕輕推她才反應過來:“沒睡好?是,是,我是有些沒睡好的。”



    她猶猶豫豫的,好像有很多話都梗在喉嚨裏似的,滿臉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永安王妃看的焦急,便徑直道:“你若有話,不妨直說便是。”



    季笙便起來跪在了她腳邊,聲音驚惶:“娘娘,不,母親,”她像是果真急了起來,連稱呼也跟着一道亂了:“母親,阿笙近來真的喫不好也睡不好,夜裏還總做噩夢……”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嫡母的臉色,又不敢妄言,一張小臉蠟黃的更如金紙一般,說幾個字便按在心口處不住地喘息着,單隻叫人一瞧,便覺得她左不過也就只得這幾日的光景了。



    永安王妃便是這樣想的。



    但正因爲如此,永安王妃才更加覺得心亂如麻辦,又見季笙畏首畏尾的一副小家子氣的做派,不由更急了:



    “你若有話,便只管直說。我是你的嫡母,又一向對你疼愛有加,你縱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我自也不會怪你。”



    疼愛有加?



    是,嫡母對她,自然是疼愛有加的。



    季笙斂目,仍跪在地上,膝下卻並不冰冷僵硬,而是鋪了厚厚的地毯,單隻小小一寸,便價逾千金。



    她不再看這滿室富貴,只將眼閉上,聽得自己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母親,阿笙近來總是做噩夢,實在睡不好……”



    “夢?什麼夢值得你怕成這樣?”



    “是……”季笙有些猶豫,“阿笙也不知那人是誰,霧濛濛地看不真切,只曉得周遭繁華,有水榭,又搭了臺子,上頭的人在唱戲,唱到一半時,卻又收了笑臉,滿臉都是鮮血,說是要取阿笙的性命……”



    她說話時,彷彿那些光怪陸離的場景便又重現在她面前似的,時間一寸寸地走,卻十分難熬,一張臉更白,額頭上也見了汗。



    她說的恐怖,下頭的人也聽的真切,恰在這時,一陣穿堂風吹過來,頓時叫伺候在周圍的侍女們都齊齊地打了個寒顫。



    在那一瞬,彷彿她們也隨季笙的描述看見一個戲子扮相的婦人渾身浴血地立在堂中似的……



    “住口!”永安王妃頓時沉了臉,“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不過是一場噩夢,值當你在我面前來說嘴?下去!”



    季笙心願得償,果真老老實實下去了。



    永安王妃覺得身上有些發冷,目光從衆侍女身上一一掃過,見她們個個都戰戰兢兢的模樣,不由怒斥一聲:“不堪大用!”



    她看的心煩,只揮手讓她們滾下去,那些侍女受了斥責,卻並不如往日那般惶恐,反而有些如蒙大赦的模樣,一個個地排着隊急急下去,彷彿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在追着她們似的。



    永安王妃見衆人都退了,強撐着的背頓時垮了下來,便也跟着只剩下一張慘白的臉:“嬤嬤,那小庶女從小養在雲舒院,根本沒有見過她生母,會是她嗎,是她嗎……”



    她害怕起來,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地,玉嬤嬤看在眼裏,腦海中卻閃過許多年前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