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識梧的信任與否是他和陸閣二人間無可迴避的一個問題。
陸閣已經把知道的東西都說了,甚至交出了ID卡,生死都由謝識梧掌控。
陸閣可以說是極爲配合,哪怕謝識梧都挑不出一絲錯來。
可越是這樣,越讓他覺得不安。
沒有任何證據,全然是一種主觀意識上的直覺。
大概是陸閣的感情對他來說出現的太過突然吧。
拋卻了一切□□的外在,人能與旁人區分的唯有銘刻在靈魂之上的記憶。
可戚究的記憶真的能影響一個資深的任務者嗎?
就算能,又能影響幾何?
在聽到謝識梧的問題後,陸閣表情一變未變。
“我明白的,識梧。
“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說什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亦不敢奢望能得到你的迴應,但求上天予我一分眷顧,讓我可以在這個世界裏,爲你死去。
“如果我終將無法在這個世界停留,那麼我願做一顆劃過夜空的流星,走此一遭,只爲聆聽你今晚的夢。”
陸閣似乎總是愛說出一些纏綿悱惻的情話,態度又極是誠懇,輕易就能哄得人心花怒放。
謝識梧垂下眼,不願意與那樣的眼神相對。
“陸閣,你不必這樣。”
陸閣笑道。
“都是我甘願的。”
謝識梧沉默更久,半晌才輕聲問出一句話來,可那音量太小,哪怕陸閣與他坐得那樣近,也沒有聽清楚一個字。
“你說什麼?”
謝識梧搖搖頭,笑容細看有些發苦。
“沒什麼。”
陸閣沒有強求。
“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就好。”
二人又撿着最近的一些新聞聊了會兒,在不談任務者身份和感情的前提下,他們之間的氣氛總是很融洽,興趣愛好有諸多重合,聊起天來一點也不費力氣。
謝識梧想,如果陸閣和欒汀一樣,真的願意留下幫助他們渡過難關,他還是很想結交這樣一個朋友的。
……如果陸閣還是一直說喜歡他那就算了。
就像他自己說的無論他和戚究的之間鬧成什麼樣子,感情都是他們兩個的事,在戚究記起來或者放棄之前,他都不會考慮別的人。
聊着聊着睏意就上來了,謝識梧打了個哈欠,又喝下一口溫水。
陸閣見狀道。
“去睡會兒吧,晚上想喫什麼?我給你帶來。”
謝識梧有些愣憧的眨眨眼。
“已經麻煩你太久了。放心,我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只是本來想請你喫飯,沒想到……”
陸閣虛扶着謝識梧往臥室的牀上走。
“我只怕你不麻煩我。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晚上想喫外面的,還是家裏做的?”
謝識梧下意識道。
“家裏做的。”
“好,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麼,不行的話晚上我來的時候再買。”
見陸閣態度堅決,他索性也不再拒絕。
“現在已經算下午了……外面那麼冷……”
陸閣笑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藏在鏡片後面。
“你這是在挽留我嗎?”
謝識梧躺進被窩裏,眼睛已經快要睜不開了,大概是由於生病,而且正處在藥效發作的時候,迷迷瞪瞪間小脾氣也上來了些。
“反正你晚上都要來……不如干脆別走了。書房裏有書,電腦沒有密碼。你不用想着避嫌,阮周經常在我睡的時候把我家攪得天翻地覆。”
陸閣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已經可以和阮周相提並論了?!他強忍着內心的激動,儘量矜持道。
“好。”
給謝識梧掖好被子後,陸閣正打算離開,忽然間手被沒什麼力道地抓住了。
謝識梧的聲音很輕。
“如果沒有戚究的記憶,你還會不會……”
不知是因爲體力不支,還是原本就不願意說出口,這句話謝識梧並沒有講完就閉上了眼。
他的臉頰因爲發燒泛着紅,呼吸比平常要重一些,卻是十分平穩,睫毛乖巧的微翹着,隨着呼吸而顫動。
陸閣知道謝識梧長得好看,只是每次都會重新在心底發出讚賞。
精緻到像是一個活過來的人偶娃娃,怎麼看都看不厭。
陸閣將謝識梧伸出被子的手重新放回去,眼神和聲音溫柔的幾乎要掐出水來。
“只要遇見你,我就能讀懂愛這個字。”
謝識梧嘴角幾不可查地勾了勾,濃密的睫毛終於不再顫動,整個人沉沉睡了過去。
少頃,臥室的門被小心地從外面帶上,室內只餘下一道呼吸聲。
謝識梧睜開眼看着房門,那雙總含秋水的桃花眼裏滿是冰冷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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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謝識梧在陸閣的監督下再次測量了體溫。
“已經不燒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謝識梧來回走兩步感受下身體的情況。
“感覺挺好的,就是屋裏有些悶,現在還有點時間,一起出去買點菜吧。”
陸閣有些猶豫。
“你燒剛退……”
謝識梧做了個拜託的手勢,和從前優雅自持的形象形成了點反差,像是從小謝總變回了記憶裏那個尚在學校的大學生。
“我穿厚點,老憋在屋裏也不好。”
陸閣妥協了。
謝識梧把陸閣推出臥室,重新換了套衣服,保證自己不會受凍後,兩人才一起出了門。
農曆十月、十一月,十二月爲冬,可如今已經步入春天快一個月了,外面還是出奇的冷。
謝識梧是去年四月回的國,今年好像比去年又冷了一些。
已經快過去一年了啊……
這一年實在是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側過頭看向身邊的陸閣。
這是進入他們“5331世界”第一批任務者裏的最後一位,可如果能量源的問題無法得到解決,後面還會有第六位,第七位,第二批,第三批。
他們可以防得住一時,卻難以防住一世。
陸閣注意到他的目光,溫和地問到。
“怎麼了?”
謝識梧搖搖頭,指向了天空。
夕陽下的雲彷彿凝固在了那片橘紅裏,明明是暖色,卻在冷空氣影響下讓人覺得是涼的。
“像不像冰鎮橘子罐頭?”
陸閣笑道。
“想喫冰鎮的東西了,還是想喫橘子罐頭了?”
謝識梧不自然地一咳。
“沒有。就是這天氣暖和的太慢了,我記得小時候現在已經可以穿小風衣了,現在都還穿着羽絨服。”
陸閣將他衣領又攏了攏。
“現在四季界限越來越不明顯,好像只剩下夏冬兩個季節,所以更容易生病,你平時要多注意些。”
“昨天只是個意外……”
二人就這麼一路說說笑笑地買了些東西,陸閣明顯感覺到,自從謝識梧下午醒來後,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從一個點,跨到了另一個點。
是質變。
他猜得沒錯,現在在謝識梧身邊的,並不是邊聞思,而是戚究。
那顆耀眼奪目,整個科研界最受期待的新星。
五年前的磁場紊亂,不僅絞殺了一位任務者,還讓戚究的意識殘留了下來。
開學後有學生向他提起,情人節那天見到謝識梧、勾詠歌和另一個看不清面孔但氣質不凡的男人在影院門口講話。
他心生疑慮,謝識梧和勾詠歌可謂相看兩厭,竟然還會在外講話?
而且勾詠歌身邊的男人又是誰?
這是一件不怎麼起眼的小事,畢竟勾詠歌總是愛挑釁謝識梧,遇見了嘲諷兩句也不是不可能,至於勾詠歌身邊的男人,誰還沒個朋友了?
如果換個人聽到這件事,可能並不會放在心上,可陸閣總覺得哪裏不妥,所以他去查了監控。
——他沒有查炸雞店的監控,而是查了炸雞店附近的。
那個男人被帽子和口罩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如海般深沉的一雙眼。
儘管難以置信,可陸閣還是堅持了自己的判斷,那個男人,是戚究。
不是搶了戚究身體的邊聞思,而是實實在在的,戚究本人。
邊聞思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和勾詠歌扯上交集,還會一起出去逛街?
在邊聞思和謝識梧的相處裏,是邊聞思有所圖,並且身份有假,所以謝識梧佔據了絕對的主導權。
就算邊聞思手段高明些,仗着謝識梧的感情取得了主導權,謝識梧也絕對不會這麼和平的放任“戚究”和勾詠歌一起逛街。
這不對。
邏輯上完全講不通。
而且如果戚究回來了,一定會發現聲音和記憶的缺失,謝識梧又爲什麼會縱容自己和欒汀的存在?
除非這一切,都是謝識梧的陷阱。
他們自以爲欺瞞了謝識梧,殊不知是被謝識梧下了套。
戚究能站在那裏,說明邊聞思已經死了。
也就是謝識梧已經掌握了只要殺掉任務者,就能取回戚究一部分存在的事實,那謝識梧爲什麼沒有直接動手?
陸閣坐在電腦屏幕前,後背生出了一層冷汗。
謝識梧知道能量源了。
他自認完美地接觸和相處,通通都是謝識梧爲了能量源而配合的。
他還在這個世界活着,是因爲謝識梧找不到能量源。
謝識梧在利用他。
謝識梧到底知道了多少,又能做出什麼程度的防範,他還能找到這個世界的能量源嗎?
陸閣重複看着屏幕上那段短暫的錄像,突然笑了。
他找到破局的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