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瓶子中的水在上下晃動，一下被撤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伸到了他眼前的手。
少年的手骨纖瘦有力，青筋從手腕沿至手臂，這隻手正向他發出邀約。
江詣吸了口氣，把手甩上去，週數一把握住，使了勁把人拉了起來，坐着不好使勁，把江詣拉起來了，自己連人帶車抖三抖。
江詣一起來，那個頭髮跟洗了澡的狗似的，週數笑着退開：“喏。”
他把礦泉水扔給他：“辛苦啦。”
江詣鄙了他一眼：“我的辛苦費就值兩塊錢？”
“不。”週數搖頭，指了指那水，“沒那麼貴，這瓶水摺合人民幣一塊錢。”
江詣無語，想要水瓶擰開，一使勁才發現勁白使了，有人已經提前幫他打開過了。
週數：“怎麼樣，感動麼？貼心麼？”
江詣擡頭，看他：“你不會偷喝過吧？”
週數無辜眨眼：“怎麼會，我是那樣的人麼？”
“一般這麼問的都是。”江詣表現得也沒有說出來得那麼嫌棄，擡手就把整瓶水都喝了。
週數自己訓練的時候不用喝水，給江詣監督倒是一瓶一瓶的送，他等着江詣喝完水，喝得不快，舉着水瓶，側着身眺望操場的某個角落，無聲的調整自己。
在這個過程中，週數一句話都沒有說。
夕陽在時間的過渡中被黑夜全部吞噬，校園裏的路燈到點上班，爲還留在學校的人照明。
“我多少。”
是江詣先開的口，雖然他沒轉身，看着週數的眼睛問。
週數握着筆記本：“3分12。”
沉默片刻，江詣把空了的水瓶捏成一坨，咔擦一聲，那叫一個清脆，他轉過身，面上沒什麼表情，但也沒看出打擊：“哦，走吧。”
他倆還沒走，王海已經被教練揍完了，搭着方克的肩膀吊兒郎當的過來了，不得不說，男孩子就是比女孩子心大：“週數！江詣！一起走啊？”
週數看了眼江詣：“不了，我們打算去喫酸辣粉。”
“酸辣粉？”王海想了想，大概想了一秒鐘，就扭頭去問他的好兄弟，“方啊，我們也去喫不？”
方克：“你什麼都想喫。”
“廢話。”王海摸摸肚子，“我需要能量。”
方克沒理他，只問週數：“一起去麼？”
週數沒有馬上答應，他給了江詣考慮的時間，畢竟江詣可不是什麼會爲了交際而委屈自己的人，不喜歡的人點個頭都懶得。
他看江詣對王海和方克還可以，果然，江詣同意了：“可以。”
王海舉手吆喝：“走走走！”
於是四個人收拾收拾，一起出了校門，這回不用週數帶着江詣鑽巷子，王海和方克他們自己就是本地人，尤其是王海，這一塊的小喫攤他早喫遍了。
“我先打個電話問問啊，我看他們收攤沒，我跟你們說，他們生意真是太好了，每次賣完就收攤……”王海說着電話就通了，“喂，老闆，你們還開着不？行，我帶三個朋友，現在就過去。”
寧州雖然不大，但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熱鬧，夜市這一塊就比城市多了一些煙火氣，王海走在最前頭做領頭羊，路上遇到什麼就喫點什麼，而且喫什麼都不忘給江詣這個轉學生推薦：“江詣，你嚐嚐這個，這是福鼎肉片，跟瘦肉丸不是一個味。”
江詣在家鄉推薦大使的炯炯目光下，送了一勺子進自己嘴裏。
王海：“好喫不？”
江詣點頭，他要不點頭，王海能從豬肉起源說到肉片的形成。
王海滿意了，看江詣的目光從“一個外地來的隊友”轉變成“不愧是我王海的隊友如此有眼光”。
接下來一路都是這樣的聲音——
“江詣，你嚐嚐這個，這個是我們這邊老人家過生日的時候纔會有的，沒想到還有人擺出來賣。”
“這個這個，也試試。”
“還有這個，我跟你說，絕對好喫。”
……
江詣左臉上寫着——大可不必，右臉上寫着——被迫營業。
方克有點同情：“他就是這樣，覺得你好，就自然熟，不過你可以多喫點，我們這邊的特色小喫外地都沒有的。”
江詣手上還握着半個薄餅：“嗯。”
“好了。”方克一把抓住王海的帽子，“你再讓人家喫，酸辣粉還喫不吃了？”
方克去抓王海了，隊伍的另外兩個人就落在了後面。
週數坐着輪椅，在人羣中並不方便，本來是方克一直在旁邊爲他保駕護航，現在方克走了，江詣沒說什麼，只是走到了他身邊：“笑夠了？”
週數並沒有，他非常樂意看江詣被迫營業的樣子：“挺好笑的，真的。”
江詣把剩下半個薄餅扔他手上，週數把包裝袋綁上，替他先收着：“我剛還在想，你不是爲了人際關係委屈自己的人，現在看嘛……都是凡人哦。”
江詣滿眼寫着“廢話”，“你成個仙給我看看？”
週數唔：“鐵柺李？”
江詣：“……”
你還真能自己調侃自己……
週數又想了想：“鐵柺周……好像也還可以，哎……頭疼。”
江詣收回拍了對方一後腦勺的手：“不是委屈。”
週數擡頭看他：“嗯？”
江詣話說一半又不說了。
週數說着反話：“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說話說一半，真是非常討喜的行爲呢。”
江詣又是一巴掌。
週數：“哎！真疼，真的。”
江詣這一巴掌壓根就沒用力：“繼續編。”
週數換個思路裝可憐：“我還是病號，很可憐很可憐的那種。”
江詣暼了一下，週數也的確還是病號：“在隊裏跟在教室是不一樣的感覺。”
江詣頓了一下，似乎不太習慣抒情，每一個吐出口的文字都需要思考：“如果都是浪費時間，我更願意在這裏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