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阮看到元稷,恨意燒心,眼眸不可控制的氤氳出一團霧氣,但很快被她擡手抹去痕跡。
元稷走近,並未看牀榻上的人,而是從一旁的紅匣中取出一對龍鳳燭,對着案上燃着的燈燭點亮,放在兩個空燭臺上。
他看着亮起的紅燭,啞聲道:“龍鳳喜燭今夜不滅纔可長長久久的。”
元稷這句話,讓溫阮想起六年前他們成婚。
溫阮在喜房內等元稷回來,她瞧見案上的龍鳳燭已燃燒過半,便從紅匣中取出兩隻新的龍鳳燭,點燃放在燭臺上。
正巧元稷進來瞥見,便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溫阮勾起脣角笑道:“母親說了,龍鳳喜燭今夜不滅寓意着長長久久呢。”
沒想到他現在竟會對他新娶的繼室,做當年她做過的事。
元稷的側臉籠罩在暈黃的燭光裏,鴉羽垂下,緘默片刻。
三載歲月,他還似從前,不露悲喜,亦讓人看不透心思。
溫阮咬緊牙關,手下暗暗攥着硃紅錦被,移開眼,表面上風平浪靜,內心卻已翻滾不止。
須臾後,元稷擡手將紅帳落下,他俯身,脊背彎的像一張弓一般,繃着大紅喜袍。
那張俊美如玉的臉龐湊近溫阮,他身上的酒氣盡數縈繞在她的鼻息間。
溫阮不得不看着眼前的元稷。
他醉着,深邃如潭的墨眸也迷離的像是籠罩了一層大霧,什麼也瞧不清楚。
“阮阮……”元稷開口,語氣裏竟帶了不易察覺的微顫。
溫阮挺直脊背,僵硬的坐着,雙眸冷冽的看着他。
“阮阮……”元稷又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此次有着無盡溫柔。
他擡手,晾在空中半晌,隨後一把將溫阮攬入懷中,雙臂緊緊抱着,像是捧着一件珍寶,不願撒手。
他眼眸猩紅,帶着醉意的對她說道:“阮阮,我以爲是你回來了。”
溫阮似被一根極細的針狠狠扎入心臟,亂箭攢心,痛到麻木。
“阮阮……”元稷藉着酒勁麻痹自己,他以爲溫阮就在他面前。
“殿下口中的阮阮是誰?”溫阮打斷元稷的回憶與虛情假意,問道。
默然半刻,元稷才反應過來,紅帳內等他的姑娘不是溫阮,而是他接回身邊的傻姑娘小阮。
現在也不是惠建二十年,而是他與溫阮成婚後的第六載。
酒意消散,心臟被一抹極細的鐵線割裂着,疼的驚心。
他的溫阮早就死了。
“你會說話?”醉意斂起,元稷的語氣沉了許多。
“嗯?”溫阮看着他的眼眸,不明所以,手卻不可控制的抖了抖,臉上掛着一抹淡笑。
“我見你三年,從未見你開過口,阿嬤說你生下來時便癡傻,什麼也不說。”
溫阮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方纔朱門外宮人們議論的,元稷照拂三年的鄉野傻丫頭是誰。
她與元稷成婚的頭一年,談及家族,她便提及過。
當年莫淑蝶難產,娩出溫阮後,莫淑蝶沒了力氣,昏睡過去,導致小阮在母體內險些窒息。
後來產婆發現莫淑蝶腹中還有一子,小阮出世後,不哭不鬧,如同癡傻。
小阮養到四歲,仍與木偶無異,像是沒有靈魂的肉身。
那時候莫淑蝶抱着溫阮和小阮,老是念叨:“阮阮健康、聰明、伶俐,小阮只長着與阮阮一樣的模子,卻像是個空殼,上天只投了一個靈魂給我的孩子,小阮就是阮阮,她們是一個孩子。”
小阮的名字是起溫阮時隨口叫的,並沒有正兒八經的名,如若小阮是個康健的人,便是相府的四小姐。
可丞相夫人怎麼能生出一個癡傻小姐?
北祀國權貴之間的明爭暗鬥,除外乎男人們在政治上一較高下,夫人們在公子小姐間也會相互攀比。
時日一長,小阮的事情若傳出去,相府便是寧上京的笑話。
相府乃是寧上京數一數二的高門貴府,是斷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溫知年與莫淑蝶痛定思痛決定將小阮送出相府寄養。
從小伺候小阮的阿嬤也隨之前往,照顧她的衣食起居。
相府每月會撥一筆豐厚銀兩的給阿嬤,用來照顧小阮。
溫阮看着元稷,眼眸漸漸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