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喻川作爲班上的兩個“小畫家”,自然當仁不讓地被美術老師樂老師點名代表我們班級參加此項活動。
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我心裏還是有一種難於言狀的緊張感。
雖然我在之前被幾名同學暗示過,我沒有他畫的好,但我從來沒有服氣,因爲那隻代表說話者個人的看法而已。
何況,我們彼此都未親眼看見過對方作畫——小學時我倒時常在同學們面前作畫,但上了中學後,同學們似乎對觀看繪畫有些興趣缺缺,而且我也畫得少了,只是在星期天會畫一點,但也只是畫在自己的硬麪抄筆記本或者不用的作業本子裏。
而他愛畫老虎,我也只有耳聞,並未目睹。
這次,我們纔會真正一較高低!
從樂老師宣佈學校要舉辦畫展活動開始,到最後交稿時間,只有兩週的期限。
週一至週六,我們全天都要上課(晚上雖然沒有正課,但要上兩節晚自習),因此平日不可能擠出太多時間,而只能利用星期天作畫。
到了星期天,我爲了比賽的事情,特意上了趟街。
丁山區場鎮離我們學校不遠,像我這種習慣於大步流星走路的人,十分鐘左右就能走到場上。
早上八點過起牀後,我沒有去學校食堂喫早飯,空着肚子離開了學校。
一週只能上一次街,既然要去,自然想換個口味,去場鎮上找一家小麪館,喫一碗味道不錯的抄手是我很期待的事情!
那天喫的抄手味道怎樣,我已沒什麼印象了,因爲我的心思完全撲在了美術比賽這件事情上。我之所以特意去場上,是想去供銷社購買一本連環畫,作爲臨摹的範本。
丁山區場很小,所謂的街道其實只是通過這個場鎮的公路的一部份。從場頭走到場尾,就算走得很慢,最多十分鐘就能走完。
街道兩邊幾乎全是一些低矮的老舊瓦房。那些臨街的房子,除了少數人家在做一些副食、小喫之類的小生意外,大半人家平日都沒有做生意,而只有到了趕集那天,各家各戶纔會臨時做些買賣。
供銷社離場口大約兩百米遠,是場上最大的“商場”。
那時的供銷社,功能有點類似於今天的商場或者超市。從日用百貨到雜誌書籍,幾乎什麼商品都賣。只是商品沒有今天的商場那麼多,顧客挑選商品的方式也跟今天的商場和超市不一樣。
每種商品分門別類地放在不同的玻璃貨櫃裏面,而每幾節貨櫃後面都有一個營業員負責照管。顧客想看什麼商品,只能請營業員幫忙取出來,而不能像今天在超市裏購物那樣,顧客對各種商品想拿就拿,想看多長時間完全隨心所欲。
在大門右邊,有兩節貨櫃是專門賣文具和書籍的。
書籍的種類很少,我記得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本過期的雜誌和同樣少得可憐的小人書。應該也有幾本小說或者別的書吧?但當時的我,還不看小說之類的成人書,所以對那些書籍沒什麼印象。
那天,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玻璃貨櫃裏面放着的兩本連環畫。一本是根據《射鵰英雄傳》編繪的《長春服輸》,另一本則是《興唐傳》之《三計退楊林》。
雖然我身上沒有帶太多錢,但對於這類連環畫我幾乎沒有什麼抵抗力,猶豫一會後,最後決定兩本一起買下。
買下兩本連環畫後,我已無心多作逗留了。何況這天不是趕集日,所以街上也沒什麼熱鬧可看。
教室裏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
我走進教室,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後,雖然很想先看完兩本連環畫的內容,但我知道時間不多了,所以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沒有讀裏面的文字,就直接開始挑選自己要臨摹哪一幅畫。
經過一番比較後,最後我選中了《三計退楊林》裏的一副畫。那幅畫上的人物便是大名鼎鼎的隋唐第十八條好漢秦瓊。
這時我心裏已經有了主意,雖然原畫人物是秦瓊,但我臨摹下來後,將其當做岳飛,併爲畫作取名爲《精忠報國》,之所以將秦瓊變成岳飛,是因爲我覺得這樣做的話,畫作的主題顯得更有意義一些。
我打定主意後,正要開始畫畫,忽然聽見教室門外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
我微微一驚,合上了手中的連環畫,正不知要不要起身站到窗口去看是誰來了,只聽後門咿呀一聲被人推開了,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喻川!
看見我在教室裏,喻川也微微一怔。
我本以爲他不會打招呼,正欲回過頭去,不料他這次卻主動跟我打起招呼:
“你也來了,是來畫畫的吧?”
我微微遲疑一下,纔回答:“嗯,你也是來畫畫的?”
“是呀,下週就要交畫稿了呀,今天不畫的話,就沒時間了!”
我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喻川走過來,看見我桌子上有一本連環畫,問我:“你想參考這本連環畫?”
“哦,我還沒決定要畫什麼,想先看一會畫書後再考慮畫畫的事情。”
他信以爲真地點點頭,不再多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
大家已經結束交談,本來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取出桌子下面的紙和筆,開始按計劃臨摹剛纔選定的那幅畫,但不知是什麼原因,我始終沒有拿出課桌下面的圓珠筆。
我一邊默默翻看自己的小人書,一邊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喻川的動靜。
只見他坐下來後,直接從書桌下面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鉛筆和橡皮,對着老師發給每位參賽者的一張8開大的畫紙,做出構思的樣子。
過了大約兩分鐘時間,只見他拿起鉛筆開始在畫紙上作畫了。
他在畫什麼?是他善長的老虎嗎?
對方已經主動跟我打招呼了,我過去看一看他作畫也很自然吧?
過了小會,我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放下了手裏的連環畫。
“你已想好要畫什麼了?”
我一邊問,一邊故作無他地走到他的座位邊。
只見雪白的畫紙上面,已有了幾條很淡的線條。
從那幾條簡單的輪廓線實在難於判斷他到底要畫什麼。
“你在畫什麼?”
“老虎。”
他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勾畫。
我無聲觀看一會,見老虎的輪廓線還沒成形,因爲彼此還不太熟,所以不便多做停留,於是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想拿出自己的圓珠筆也開始作畫,但怕對方看見我直接用圓珠筆作畫,會暗笑我方法太不正統,所此有些猶豫不決。
乾脆等到中午或者下午來畫畫吧?那時他應該已經作完畫,不在教室裏了!
我有點心煩意亂地坐了一會後,終於打定主意,於是收起兩本連環畫,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