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二十八九歲的婦人擡起頭，看向樓箏陽：“童謝氏拜見祖母。”
樓箏陽眯着眼看過去，對方穿着藕色衣服，臻首娥眉，眉眼之間，竟然看到了母親房臨荷的影子。
“叫什麼名字？走上前來，我看看。”
“回祖母，晚輩閨名殊嫺。”
樓箏陽心中默唸，謝殊嫺，是個好名字。
“都起來吧。老大家的，既然回來了，都帶着孩子們去安頓吧。明日再過來見我。”
“是。”
衆人紛紛起身，樓箏陽已經回院子裏。又純站在門口，看向林春芳、餘清歡、餘清淺。
過了二十來年富貴日子，這三人身上已經看不到過去的痕跡。每個人都是細皮嫩肉，綾羅綢緞，金釵玉鐲，一身富貴。
見又純沒走，三人尷尬地朝又純行了禮，喚道：“桑姨。”
“多年不見，今日差點沒認出來幾位。”
三人又羞又憤，只是心裏到底怵怕又純，只能生生受着她話裏的嘲諷。
“那邊的房子，你們的婆婆每日都有打掃，可以直接住人。當然，若是嫌棄不乾淨，自己動手再打掃一邊就是。”
“不嫌棄，只是辛苦婆婆了。”
童家舉家進京已有二十二年。
樓箏陽的嫡長孫童平懷十八成親，長子童延松已有十六歲，如今跟隨在父親祖父身邊。次子童延柳十三歲，長女童妍菲十歲。
童平恂二十歲成親，長女童妍芷十一歲，長子童延柯九歲。
童平愉二十歲成親，長子童延栩十歲，長女童妍薇八歲，次女童妍萌六歲。
童平恪十九歲成親，長女童妍英十一歲，次女童妍茉十歲，長子童延格七歲。
童平愫乃大餘氏進京後所生，今年二十二歲，尚未娶親。
童平恆是小余氏所生，今年二十一歲，四年前，童岇戰死，熱孝裏成的親，如今有一子童延棕三歲。
童安念嫁給了秦歌，童安思嫁給了尚季揚。
安靜多年的樓家一夜之間變得熱鬧無比。
每日一大早，三位媳婦就帶着自己的兒媳婦過來給樓箏陽請安。
一開始，樓箏陽還有些高興。沒幾天，她就不耐煩了。
婆媳之間隔了幾十年沒見，實在沒什麼話可說。更別提從未見過的孫媳婦們了。
“如今這人我也認全乎了，從明兒起，你們就別來了。天天一大早的，覺都睡不好。鄉下地方，沒那麼多規矩講究，你們照顧好孩子就行了。”
“娘，兒媳多年不在身邊，如今也該儘儘孝纔是。”
“得了吧，這些年沒你們在身邊，我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外面又打仗了，你們平日裏也該減少喫用了。”
“娘，還不至於到那一步。”
“人算不如天算。童嵬幾個小時候，戰亂鬧饑荒，都人喫人了！若不是我和你們桑姨反應快，提前躲進山裏，這會兒，你們還不知道在哪裏呢！就那山上的地洞，還是我爹提前十來年就準備好的。可見這人吶，眼光要放長遠。有個詞叫什麼來着？居安思危。就是這個理。”
現在才知道，當初救命的山洞也是提前十多年就準備下的。若當年她餘家有人事先留一條後路，也不至於她姐妹兩個要主動上門自薦。
“娘說的對，我們聽孃的。等回去就讓她們收斂一點，省着點用。”
樓箏陽看了餘清歡一眼：“還是你腦子好使，反應快。當年第一次見你，就是你身上這股果斷乾脆，才讓我留下你們姐妹倆。”
提起往事，樓箏陽不免想到自己的幾個兒子：“我的幾個孫子，就平愫還未成親吧。其他兄弟孩子都好幾個了。你看看能不能讓他回來，先把親結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前線戰士緊張，尋常書信根本送不過去。”
“這樣啊。”她話鋒一轉：“平愉媳婦，你留下跟我說說話，其他人都回吧。”
“祖母，可是有事吩咐我？”
樓箏陽笑笑：“就你機靈。的確如此。你給念兒寫封信。”
謝殊嫺瞳孔變大，有些反應不及時，愣愣地看向樓箏陽：“祖母，你說什麼？”
樓箏陽伸手掌心向下拍了拍，道：“別大驚小怪的。給念兒去封信，讓秦歌想辦法聯繫童崗，把平愫弄回來！他們兄弟幾個一輩子都在戰場上，我管不着。孩子們要建功立業，我也管不着。但有一條，必須先成家，有了孩子，剩下的都好說！”
“祖母，原來你都知道呀。”
“我知道什麼呀？我外祖母姓謝，你的眉眼和我娘很像。童謝兩家的關係，我只告訴過念兒一個人。我看過你隨身所帶的香囊，比其他人的都要精緻幾分。這輩子，我繡花是不行，但是分辨好壞的眼裏還是有的。”
謝殊嫺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滿頭銀髮，皺紋橫生的老太太。她今年已有七十了吧。看上去，身體比大伯母還要精神。
“祖母，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我與阿愉的親事，的確是大姐在其中牽線搭橋。我幼時在冀州長大，一次賞花會上，認識了大姐。她那會兒已經成親好幾年，我不過十三四歲。我的繡帕掉了，被大姐撿到，她認出了刺繡的針法，這纔有了後面的事情。”
樓箏陽點點頭，是念兒能做出來的事。
“如今四處戰亂，祖母又如何肯定，我與大姐一直有聯繫？”
“桑榆說的。”
桑榆？那個一直沉默着跟在祖母身後的桑姨奶奶？
祖母不提，怎麼感覺從來沒有這個人一樣。
不等童平愫回來，樓箏陽就收到秦正送來的信。
爲救皇上，童平懷、童平恂戰死！
童嵬受此打擊，舊疾復發！尚全接替童嵬大元帥之職。童平愉臨危受命，帶兵燒燬敵軍糧草，胸口中箭，危在旦夕！
裝修豪華卻不夠精緻的大殿上，太后童氏氣急敗壞地責罵敵軍的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