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縮小開始 >第14章 曾許人間第一流
    兩人回到營地的那一刻,不約而同的趴在盛水的瓶蓋上瘋狂吸吮起來。

    頂着一整天的烈日,冒着隨時來臨的危險,除了身體上的疲勞,心理上的壓力同樣令人喘不過氣來。

    粉刷匠之歌只不過是他們排解壓力的方式罷了,絕對沒有半分嬉鬧,沒有半點惡趣味的想法摻雜在其中。

    “你倆看起來好像一點都不開心呢?”建國不解的看着葉諾與鐵柱,表情盡是不解與疑惑。

    兩人默契的將其無視。

    “唉,真的好煩啊!”整天沉悶無聊就算了,在營地裏躺着,還要和夏言他們藏在罐頭盒裏,牛肉乾真的有點膩,礦泉水也被悶的溫熱難以下嚥,唉蘋果也不夠甜…

    “我真的是太煩了。”

    建國見兩人無視自己,於是滔滔不絕的訴說抱怨着自己的“苦楚”。

    葉諾和鐵柱咬着牙,心中不斷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忍,我繼續忍,他是傷員,不能動手。”

    見兩人忍氣吞聲,得到鼓舞的建國越發“仗傷欺人”,不斷逗弄挑釁着他們,一瘸一拐的靠近二人,左手揪揪葉諾的頭髮,右手摸摸鐵柱的臀部。

    “我劉建國!是爲了保護大家受的傷,誰敢動我一根手指頭?”

    終於,他們再也忍不住了,老子出去勞累一天,回到營地還要受到這種嘲諷挑釁,這怎麼能忍?

    於是兩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並肩朝着正在口若懸河,指點江山的建國走去…

    “怎麼樣,難不成還想動我不成?”建國有些心慌,高聲彰顯着自己的士氣。

    葉諾二人並未迴應,只是不斷活動着手腕,微笑着向他走來。

    “這兩人不會真的想打我吧,不行!氣勢不能輸”。

    於是他又提高了一個調:“我可是爲保護大家立下汗馬功勞,受傷後若是被人欺負,豈不是令人寒心?”

    此時的劉建國,好一副大義凜然的偉岸形象。

    但很遺憾,這並不能阻止想要泄泄火的葉諾和鐵柱。

    在兩人雙手按住建國的那一刻,建國終於使出來自己的殺手鐗:“怎麼?現如今有傷在身,倘若打鬧嬉戲中撕裂傷口,你們二人豈不是愧疚?”

    “唉,總的來說,我也是爲你們着想。”

    鐵柱只是獰笑着:“桀桀桀……我們不會撕裂、傷口,但可以打死你。”

    緊接着,兩人按住建國扭動的身軀,在他的哀嚎之中,朝着腳心撓去——怕癢是建國最大的弱點。

    打架可能打不過他,但對他全身上下共計九處的敏感部位,兩人早已爛熟於心,倘若每一處都逗弄一番,足以讓建國生生笑死。

    於是在上氣不接下氣的狂笑中,痛不欲生的建國開始求救:“夏言夢竹,哎吆我不行了,哈哈快管管他倆啊!”

    聽到求救的二人並未伸出援手,只是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嬉戲。

    在夏言和江夢竹的記憶裏,在災變過後,他們三個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孩子氣的嬉戲打鬧過了。

    男孩子在明白責任與擔當的那個瞬間,就已經長大了。

    三個尚且青澀的少年,要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裏努力生存下去,還必須要照顧保護好她們,很多中年人都沒有的擔當與責任,他們卻硬生生挑在了單薄的肩上。

    在搏鬥中受傷,不顧外界危險探查巡邏,縝密的分析選擇,盡全力護她們二人周全。

    這些,夏言和江夢竹都看在眼裏,他們不說不代表不會害怕,不會累,在差不多的年紀裏,他們卻要承受更多的擔子。

    末世環境下,現有的社會體系被摧毀,女性本就處於弱勢的一方,雖不乏巾幗英雄毫不遜色食物鏈頂端的男人,但對於絕大多數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而言,依附委身才是最好的選擇。

    江夢竹不是甘願委身依附的女子,自幼練習散打搏擊的她,從來都是保護這三個男孩子與夏言的大姐頭。

    受人欺負她出頭。

    被人勒索她雙倍討回。

    甚至於鐵柱被酗酒的父親拳腳相加時,她敢獨身衝進去阻止這個醉漢,毫無顧忌的牽着鼻青眼腫、痛哭流涕的鐵柱逃出這個魔窟。

    徑直帶回自己家中。

    那一天,餐桌上。

    鐵柱不敢撥弄筷子,不敢將食物送入口中,在黑暗環境中成長的他總是如履薄冰,不敢給別人添麻煩,不敢在受到欺辱時還擊,不敢在醉氣沖天的父親痛打母親時說半個不字。

    他總是這樣怯懦。

    像一隻謹慎的倉鼠,不敢對飼養盒之外的天空有一絲一毫的幻想。

    但江夢竹帶給了他希望。

    帶着他從黑暗的泥沼中窺見一絲絲溫暖,帶着他從恐怖的“巢穴”中走出,讓他明白了,這世間不僅僅只有被父親砸爛的傢俱,不僅僅只有四處潮溼發黴的難聞氣味。

    這世界上還有飯香,還有溫馨的環境,還有敢於反抗的勇氣。

    鐵柱在飯桌上的侷促中,江叔叔與李阿姨的熱情與心疼更加令他無所適從,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感覺,以至於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甚至忘了習慣性的說謝謝。

    江夢竹看着眼前這一幕,當着父母的面,肆無忌憚的宣佈了自己的想法:“不想回去就住在這裏,以後你…就是我江夢竹的童養夫。”

    “誰想動你,得聽聽我同不同意。”

    “打狗也得看主人!”

    “好吧我承認最後一句用的不太恰當,反正我成績不好,但意思就是這樣,老江老李趕緊給個準信兒。”

    餐桌上的父母在驚愕中久未回過神來,江北濤送到嘴邊的菜,就這樣不爭氣的掉落在地上…母親李惠立即指了指女兒的額頭:“女孩子家家…說這種話羞不羞。”

    “哼╯^╰。”

    江夢竹撅着嘴,氣鼓鼓的迴應道。

    許久,江北濤纔回過神來。

    父母皆是讀書人,均溫潤爾雅,以禮待人。

    自己更是以“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作爲座右銘,時常勉勵警醒自己,爲何生出的女兒性格卻完全相反?

    是個學習成績一塌糊塗的文化沙漠也就罷了,還自小便喜歡舞刀弄棒,毫無半點女孩子的溫柔與矜持。

    今天更是說出如此驚爲天人的話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到好,當着父母的面兒給自己指派婚事。

    “唉,都壞自己寵壞她了啊。”

    不過現代社會也不喫那老封建的一套嘛,我江北濤的女兒到也頗具秋瑾先生之俠氣,新時代女子之先進。

    “況且…雖說王鐵柱這小子家庭不怎麼樣,卻頗有我當年學魁之風采,假以時日若是出人頭地,到也不至於不能做我的女婿嘛。”

    江北濤心中想了很多,但表面的嚴厲是必須要做到的,不然以後不得讓這不知羞的丫頭翻了天?

    “夢竹,可不能胡說,再如此任性我可要罰你了。”

    “哼╯^╰。”

    這是江夢竹給他的迴應。

    …

    臉色漲紅的王鐵柱,聽到“童養夫”這三個詞後,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但卻下定了付出更多努力寒窗苦讀的決心。

    對於貧窮的人而言,那是他們人生節點中最公平的一次選拔,與財富無關、與地位無關,只與學識有關。

    所以王鐵柱一定要抓住,緊握住,牢牢掌控住。

    須知少時凌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溫馨的餐廳燈光柔和,滿桌的菜餚散發香氣,十四歲的窮酸少年侷促不安,他始終沒有動桌上的筷子,只是暗暗發誓。

    “他可是要成爲江夢竹“童養夫”的男人啊。”

    這頓飯就留到明媒正娶她的那一天,堂堂正正的坐在桌上再喫吧。

    他現在確實自卑,他現在確實不配。

    至於住在江夢竹家中,更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餐桌上的菜餚自始至終一口未動,禮貌的道別後他輕閉門離去。

    追出來的江夢竹有些焦急:“傻子,你要是回家去再捱打,大晚上我可不會去救你。”

    鐵柱回過頭來,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放心,不會再捱打了。”

    江夢竹覺得他有些和平日裏有些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來有什麼區別。

    只是目送着他單薄的背影遠去。

    在鐵柱即將消失在視野處之時,他突然停下來,猶豫片刻後終於轉身呼喊:“說過的話,就要算話。”

    一向大大咧咧的江夢竹,在路燈照映下,泛紅的面容顯得很好看。

    她依舊一副無所謂的語氣:“看你表現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