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她喜悅時，擡眼注意到了路邊那輛黑色轎車。她斂住笑容，健步如飛地走過去，打開車門坐在後座。
戚洺聞關上車窗，孟慄唐的聲音在他耳邊清楚無比。
“洺聞，真巧啊，你也在這裏。”
戚洺聞不想回應，但心裏很好奇她們說了什麼。透過車窗，穿過夜色，他看到林閬仍舊坐在桌前，面色不明。
“你找她做什麼？”
孟慄唐苦笑，咬咬牙從包裏拿出一支錄音筆，手指摁下按鈕。
兩人話音緩緩流淌，隱約摻雜着幾縷餐廳背景樂，悠悠揚揚。
戚洺聞默不作聲，聽着林閬鏗鏘話語，他的心像是被一把小榔頭慢慢捶打，直到聽見那三個字。
不喜歡。一錘定音。
“下車。”戚洺聞冷冷開口。
孟慄唐欲言又止，注意到他面龐的冷漠，轉身推開車門。剛踩到地面，又聽見他冰冷的聲音：“把錄音筆留下。”
車門被重重地關上，錄音筆在座位上可憐巴巴。
代羽噤若寒蟬，聽從吩咐快速地開車離開。
戚洺聞輕輕摩挲錄音筆，按下暫停又打開，重重複復。
幾聲手機振動挽救了車裏的氣氛。
戚洺聞接通電話，蒲紹遠的聲音興奮又急切：“洺聞！我聽慄唐說人家那女孩壓根不喜歡你，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代羽透過後車鏡清楚看到，那支錄音筆快要被捏碎了。
“你在哪？”既然有人往槍口上撞，他怎麼能放過。
電話那頭傳來不怕死的聲音。戚洺聞聽到地點，下一秒掛斷了電話，對開車的代羽說道：“去末日夜總會。”
音樂扣人心絃，點心食不知味。
林閬喝完面前的檸檬水，對面那杯絲毫未動，裝點在杯沿的薄荷葉依舊清透。
她只和孟慄唐說了幾句話，便真切認識到自己的平凡。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和自信，從屬於名媛風範。
剛纔不過一場求證，何必多想。林閬茫然地笑了笑，起身來到餐廳前臺結賬。
顧西北聲音沉穩：“已經結過了。”
她收回手機，點頭嗯聲。顧西北沒有多言，轉身忙碌。
林閬訕訕地離開，推門間風鈴清脆作響。她看見靠牆而立的三七和木頭，笑容爬上眉梢。
“聊啥啦？”木頭迫不及待想聽，奈何她不願多言，只好跟隨回去。
林閬邁進酒吧，穿梭過喧鬧迷燈。她忽然心潮熱切，決心好好工作，學習更多本領充實自己。
剛走進辦公室，滿目琳琅。花花綠綠的禮盒整齊堆放在牆邊，印有名牌標記的袋子大大小小放滿了沙發。
身處其中的嚴謹眉眼含笑，抱臂啓齒：“林經理，我等你好久了。這些是我送你的禮物，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隨便買了點。”
林閬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驚得瞠目結舌。木頭繞過她，走進房間溜溜地轉了一圈，嘖嘖搖頭：“大手筆呀！”
“我不能要，你快拿走……”林閬擺手拒絕，不由後退一步。
嚴謹挑眉：“我都要走了，你讓我帶去哪兒？林經理別客氣，男人送女人東西，天經地義。何況，我們是朋友。”
林閬心裏暖意融融，半驚半喜。他說，他們是朋友。
沒錯，她有了一個新朋友。
嚴謹攤手輕笑，像是一個學者般傳授經驗：“要是有人追求你，不要因爲一點小恩小惠就答應。花錢是一回事，真心又是一回事。”
林閬仍沉浸在嚴謹的親切裏，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他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她當朋友。
嚴謹被她這副滑稽模樣逗笑了，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頭髮，開口道：
“林閬，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三七和木頭非要跟着去，在嚴謹多次打包票後，才勉強答應留了下來。
林閬坐進嚴謹的跑車裏，問起：“我們去見誰？”
嚴謹轉頭笑看她一眼，繼而目不斜視地開車。
“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我明天就離開西市了，臨走前想讓她見見我的救命恩人，順便和她告個別。”
林閬“哦”了一聲。車子裏漂浮着淡雅的松木香味，處處可見精緻。她的目光落在車前一個小貼紙上，愛心形的貼紙邊緣有些褪色，但是不影響它的獨特醒目。
“林經理，你喜歡聽童話故事嗎？”嚴謹問她。
“不喜歡。”林閬毫不猶豫，又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快。“你呢，你喜歡嗎？”
當林閬第一次來到酒吧時，他和其他人一樣，覺得她只是一個像童話般簡單的人，不知死活地進入這個他們想離開而離不開的圈子。
那日林閬遭到辱罵，他從零星話語中模糊瞭解她的悲慘，只是有了一些感同身受而已。同情算不上，畢竟這個世界裏誰活得沒有痛苦。
直到林閬的一個酒瓶子落地，他忽然眼界明亮，重新認識這個林經理。在酒吧裏，袖手旁觀是常態，拔刀相助是驚喜。
想到這些，嚴謹的眼眸暗了暗。待會兒，他要卑劣地使用這份驚喜，利用這份真情。
“我也不喜歡。”
林閬聽到嚴謹這樣說，輕鬆一些，道出了話匣子：“告訴你一個祕密，我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爲一個童話作家。”
嚴謹笑出了聲，“你這樣很矛盾。”
“所以是小時候的夢想啊，長大了當然知道童話是給小孩子聽的。”林閬釋然地笑起來。
“我以前的女朋友很喜歡童話，天天纏着我給她講故事，像個小孩子。她現在也喜歡，不過現在喜歡的是黑色童話。”
嚴謹鎮定心神，說出口時語氣似水。他頓了頓，轉頭一看，林閬的眼睛明亮亮地看着他。
“嚴謹，你帶我去見的人，就是你這個女朋友吧？”
林閬在他的隻言片語中窺見端倪，笑嘻嘻地講出來。
嚴謹的笑容很僵硬，在腦中快速思索，要不要告訴她自己的計劃。
車子穿過路口，速度減慢一些，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沒錯，是她。今天我帶你來見她，是想利用你讓她喫醋，順便檢驗下我在她心裏現在值多少錢。很抱歉，我對你隱瞞了。你如果拒絕，我馬上送你回去，你要是生氣盡管發泄。”
嚴謹一口氣說完，見林閬沒有怒意，似笑非笑。
“嚴謹，你不早點跟我說！至少讓我好好打扮一下，給你撐撐面子。”
林閬說着從斜挎包裏拿出一支口紅，對着小鏡子塗抹。
嚴謹一怔，見她很是認真，不覺地笑起來，轉過頭去還是止不住地笑。
“你笑什麼？”林閬收好東西，不明所以。
“既然你答應了，下車吧。”
嚴謹走下了車，來到另一側爲林閬打開車門。
林閬跟着嚴謹走進大門，牆壁上兩個藝術字屬實亮眼：末日。
“害怕了？”嚴謹打趣。
林閬搖頭，緊隨嚴謹步伐，穿過幾面像屏風一樣的牆體，彎彎繞繞中漂浮着濃郁的香氣。
嚴謹和她介紹：“末日夜總會是西市最大的娛樂場，我們現在走過的地方叫‘曲徑通幽’，很有趣吧？”
“你挺熟門熟路的。”林閬輕嘆，隨口說出：“我覺得這裏比不上紅氣球。”
她話音剛落，走出拱門後霎時愣住，所謂打臉不過如此。
該怎麼形容眼前場景呢？現代建築和古代裝潢融爲一體，那些從房頂垂下的短幔朦朧如夢，燈盞在輕絲軟線裏流轉光暈。
富貴吉祥，宮廷風情。
兩排迎賓小姐齊齊站在樓梯兩旁，臉上的笑容一模一樣。
嚴謹要帶着她上樓，林閬挪不動腳步，此生視野再次拓寬。
“杵着幹什麼，還沒看夠？”嚴謹笑說。
林閬的雙眸裏閃動亮光：“嚴謹，我本來覺得紅氣球已經夠華麗了。現在看來，山外有山。”
嚴謹咧嘴發笑，又端正幾分：“以後還是少來這些地方。林閬，再次感謝。”
“你別這麼客氣，都不像你了！”林閬又意識到，“你不喊我林經理了誒！”
“都是朋友，叫什麼經理！”
嚴謹伸出手臂輕輕抱了抱她：“再送你一個友情的擁抱，不要錢。”他說完鬆開了她。
林閬爲多一個朋友感到開心，剛要和嚴謹上樓，只聽大堂裏“砰”的一聲脆響，一堆碎片出現在地面。
幾個服務生匆忙上前整理，保安們怒目看向樓上，繼而緘默，欠了欠身快速地散開。
林閬大爲驚訝，誰這麼沒素質高空摔東西，保安還不管。
一擡頭，魂飛魄散。
那人倨傲地立於欄杆旁，一身暗色衣裝在金碧輝煌裏突兀醒目。隔着一層樓，距離說長不長，林閬無比真實地感受到，那雙眸子向她射來的凜凜寒光。
莫名地，作賊心虛。
嚴謹也注意到了他，看着林閬瑟瑟發抖，一個念頭萌生。
他靠近林閬，親密地攬住她的肩膀，低頭賦予曖昧：“你幫我，我幫你，今晚一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