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下一刻，隨着一聲巨大的轟響，巨柱壓來，冰牆猶如琉璃一般脆弱不堪，當即碎裂開來，巨大的力道砸向河面，掀起滔天巨浪。
柳夢生盡力喚出的冰牆也僅僅是稍微偏轉了巨柱傾倒的方向，然而即便五人乘坐的小船避免了被巨柱直接擊毀的命運，也難堪巨浪摧殘。
數丈之高的水牆碾過，船身斷裂的聲音被振聾發聵的水浪衝擊之響掩蓋。
黑暗中，柳夢生只覺胸口受到了一陣猛烈的衝擊，隨即渾身被寒意包裹。直到張嘴欲喊時被灌入腥氣濃重的河水，柳夢生才明白自己是落入水中了。
身子被水流猛烈地拖拽着，柳夢生心中大駭，當即閉氣，然而胸中殘留的空氣已是十分窘迫。憋悶難忍下，柳夢生奮力睜開眼睛，欲辨上下何方，然而昏暗的夜裏本就無甚光亮，加之河水泥沙翻涌，異常渾濁，竟是難以看清一尺之外的景物。
忽然間，柳夢生髮覺自己右臂被死死抓住，低眼看去，卻是一隻浮腫泛白的手，隨即翻騰的泥沙之中浮現一張慘白的臉，麪皮脫落近半，露出半邊骸骨，空洞的眼眶中伸出了幾縷水草。
見水鬼近身，柳夢生不由大駭，立刻用左手抽出腰間寶劍，反手奮力一劍斬斷水鬼手臂脫身。結果因爲動作太猛柳夢生又將胸中所剩無幾的空氣吐出來了大半，而下一刻卻是察覺自己的雙腿也被死死抓住了，更有數道陰森的氣息從四周圍來。
柳夢生自知在水中無論是力道還是身手都難比溺鬼，又寡不敵衆，唯一的希望就是藉助道法。於是柳夢生甩掉溺鬼斷臂就在袖中翻找起來，然而已是極限，動作難免失準，結果好不容易抽出的一沓符籙，卻因指間不慎鬆勁而散落水中。
完了
眼睜睜地看着一張張符籙被水流捲走，柳夢生心中一沉，愈漸黯淡的視線內，數張水鬼猙獰的面容從翻涌的泥沙中浮現，手臂，肩膀，雙腿，柳夢生只覺無數雙手抓住了自己身軀。
叮鈴鈴……
就在此時，柳夢生忽聞耳畔傳來鈴聲，瞬間一股空靈的陽炁從近處綻放開來，水鬼倉皇躲竄。
隨即懷中一陣攪動，小白蛇迅速鑽出，在水中游弋一番後就折返回來，口中還銜着一紙符籙，柳夢生見了便立刻奮力伸手而去。
來不及細想，柳夢生在指尖碰觸符紙的瞬間就傾盡全力貫注氣息，霎時青藍色的光芒閃耀水底。
“咳咳咳……”柳夢生伏在冰面上咳嗽不止，然而還不及舒緩片刻，就覺自己左手凍得生疼。
柳夢生伸出右手將身旁的寶劍從冰裏拔出來，然後用劍首奮力砸碎手腕周圍的冰面，才得以將凍在冰裏的左手抽出來。
那一道在水下施展出的道法成功凝結了巨大的寒冰，而後迅速上浮，衝出了濤濤奔涌的河面。柳夢生很慶幸這寒冰是凝結在自己身下，不然可就真的要葬身河底了。
柳夢生試圖用劍立在冰上以支撐身體，但奈何氣息匱乏，加之咳嗽劇烈，終是無力地栽倒在冰面上。
前輩…猴叔…
伏在寒涼透骨的冰面上，柳夢生等不及舒緩片刻，就掙扎地盡力看向四周，然而河面之上早已沒有了行舟的蹤影，甚至連小舟碎裂的殘骸都沒能得見。
燕兄…馮兄…
霧氣消退，巨大的漩渦也消失不見了，唯有河水奔騰。
已經結束了？其他人呢？柳夢生茫然地望向濤濤河水，待到瞥見天際已有一抹光亮浮現時纔回神。
“猴叔！前輩！”氣力稍有恢復的柳夢生立刻喊了出來，“燕兄！馮兄！”
然而卻無人迴應，柳夢生無措地望着奔涌怒號的黃河之水呼喊良久，依舊不見其他人的蹤影，柳夢生這才意識到如今有可能僅剩下自己一人了。
柳夢生憤恨地捶向冰面，不想僅僅相隔數日卻是再一次體會這般無力感，在眉山時的情景恍惚眼前，陰魂襲來，自己無力阻止百姓被奪取生命，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幕幕慘劇發生，最後僅僅是帶着江曉鶯倉皇逃命。若非有蘇拭珩暗中相助，又有小白蛇銜來玉膏，只怕是自己也難猜到陸叔伯的破綻，想是眉山一行就有去無還了。
如今黃河遇險，四人生死未明，而柳夢生卻連水下邪祟的真面目都沒能察知，若不是小白蛇及時銜來符籙，就連自己也會葬身水下。
“小白蛇呢？”念及此處，柳夢生忽然意識到小白蛇也不見蹤影了，“不會是凍在冰裏了吧？”
在冰面上慌張地搜尋一番之後，柳夢生終是發現了小白蛇，所幸只是潔白的體色在冰面之上不易發覺而已，小白蛇並未被封在寒冰之中。
看到小白蛇因冰面寒冷被凍得奄奄一息，柳夢生連忙將它捧了起來。
“拜託了，拜託了，不要有事，”柳夢生慌忙將小白蛇放進懷裏，冰涼的蛇身讓他不由渾身打顫，但柳夢生還是堅持將小白蛇貼在自己的腹部，試圖以此溫暖小白蛇。
原本冰上就已是寒冷無比，渾身溼漉的柳夢生經受着腹部溫度急速流失，遂覺意識有些恍惚，方纔水下的一幕再度浮現眼前。
在渾濁的河水之中，小白蛇居然能準確地找出了當時可以破解危機的那一紙符籙，柳夢生不相信小白蛇是胡亂銜了一張符籙回來。只是這般聰明已經不是單單通人性可以解釋的了，柳夢生不禁懷疑小白蛇的智慧即便未達到可以理解道法的程度了，至少能識出符籙上的符畫。
出神間，柳夢生忽覺腹部一陣擾動，低眼見小白蛇緩緩搖了搖尾巴，生息已有恢復的跡象。
“太好了，”柳夢生不由覺得鼻尖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