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篡魏 >第八十章 掀桌
    日頭偏西的時候,顧懷和顧明珠總算被挖了出來。

    整個儀仗衛隊和禁衛分作兩批,一批搶救前殿的顧懷和顧明珠,一批去中殿搶救歷代魏帝的靈位。

    隨着斷掉的大梁被小心翼翼的搬開,顧懷抱着顧明珠灰頭土臉的站起來,在場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雖然顧懷和顧明珠在倒塌前的最後一刻已經跑到了接近殿門的地方,但確定位置,接着工部官員分析廢墟受力結構,再由禁衛們特別小心的移開廢墟,還是花了很長的時間。

    魏皇還在外面的玉輅上坐着等結果,整個長安不斷有房屋倒塌民衆或死或傷的消息傳來,大部分官員都回了衙門緊急加班,只剩下徐子允和幾個工部官員還在太廟營救顧懷和顧明珠,此刻見到兩人都平安無恙,紛紛放下了吊着的心。

    顧懷身上的朝服早就沾滿了灰塵,他將顧明珠遞給幾個宮女,拍了拍朝服,一大片塵土揚了起來。

    他這時纔看清自己的手臂朝服被劃開了個大口子,整個手臂都佈滿了擦傷,腦袋上也滿是血跡,頭髮凌亂不堪,看起來極爲狼狽。

    一旁早已等候的御醫趕緊上來檢查了一下,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靖王殿下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而明珠殿下只受了點驚嚇。

    不幸之萬幸,太廟是塌了,好歹大魏身份最高的這批人沒出什麼大事。

    顧懷舉了舉被包紮好的右臂,確認沒傷到骨頭,目送着顧明珠被宮女們扶上馬車,才由徐子允帶着去見了魏皇。

    一路上徐子允的態度有些奇怪,面對顧懷的道謝也沒有推辭,但也沒有和顧懷多說一句話。

    顧懷心裏有數,多半是看出自己和何公公走得近了,眼前這位次輔大人心中有了些不滿。

    他沒有去解釋什麼,到了玉輅跟前,朝着虛弱的魏皇拜倒:“參加陛下。”

    “起來吧,”魏皇的嗓子裏彷彿永遠卡着什麼東西,“沒事就好。”

    已經聽到了整個經過的他眼裏有些讚賞:“做的不錯,多虧你護住了明珠。”

    他瞟了一眼旁邊的太子:“也多虧你救出了太子。”

    這話就有些意味深長了,堂堂太子居然還排在公主下面。

    顧懷有些惶恐的拱手:“此乃臣本分之事,還讓明珠公主受了些驚嚇,是臣失責。”

    魏皇輕輕咳了兩聲:“本就是天災,能平安無事便再好不過了,朕可沒責罰你的心思。”

    他看向徐子允:“靈位怎麼樣了?”

    顧懷束手站到一邊,徐子允上前一步:“回稟陛下,靈位全部找出,並無遺漏,已經送去未出事的後殿暫時安置了。”

    魏皇點點頭,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本是大祭,卻受了天災,看來是上天對朕有些不滿了。”

    玉輅旁的人紛紛惶恐跪下,在大魏,天人感應一說還是有着堅定支持者的,什麼地震流星都能和當政者聯繫在一起,此時的魏皇雖然語氣帶着些自嘲,可這話誰敢接?

    徐子允卻從來不信這個學說,此時眼前一亮,拱手道:“此乃天災,陛下何錯之有?不過京中受災嚴重,陛下若是臨朝,必能安定長安人心!”

    伺候在玉輅旁邊的何洪一愣,隨後便是通體發寒。

    魏皇原本就有了臨朝的意思,只是因爲地震才耽擱了將求道宮道人一網打盡的旨意,眼下徐子允提起,魏皇豈不是又要想起來?

    他口乾舌燥,正想出聲,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徐子允,一時有些驚恐不安。

    若是沒有道人在後宮拖着魏皇一起修道,他何洪和盧何還怎麼把持朝政?之前乾的那些破事要是被抖出來,按魏皇那脾氣他兩就得步黃晟的後塵。

    這就是宦官專權的侷限性了,權臣還能不看皇帝臉色,但依附於皇權的宦官除非是遇上個年幼皇帝,不然還是得被皇帝手拿把攥。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魏皇卻沒什麼神情變化:“朝中之事交給諸位閣老,朕是放心的,朕的身體需要修養,暫時還不能臨朝。”

    徐子允有些急了:“陛下深居後宮,已半年沒有臨朝,內閣豈可如此專權?”

    魏皇笑了:“朕若是連閣老們都信不過,還能信誰?”

    徐子允心知不能再退了,乾脆往地上一跪:“那臣奏請陛下免去何洪掌印太監一職,陛下不知,自從盧何入閣,何洪盧何二人勾結,已盡掌朝中大權,視陛下於無物了!”

    話語如驚雷,驚呆了太廟前的所有人。

    按照正常的祭祀程序,還有魏皇的身體,今日祭祀之後魏皇便會直接返回後宮,徐子允是沒有當面進言的機會的。

    但偏偏發生了地震,顧懷和顧明珠被埋了,魏皇在太廟多耽擱了一會兒,才讓徐子允抓了這個機會把桌子掀了。

    他可沒謝洵那樣的脾氣能一忍再忍,好不容易逮着這個機會,不把何洪和盧何干的破事抖出來他就枉爲次輔。

    魏皇的眼神有些耐人尋味,他的視線漸漸凝聚在徐子允身上:“哦?內閣還有謝卿家和徐卿家兩位閣老在,何洪一個閹人,盧何一個新入閣的閣老,如何把持朝政?”

    “此二賊拉攏朝中官員,政令到了盧何手裏便去司禮監直接用印,謝洵因此病倒,臣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看朝政落於二賊之手。”

    徐子允怒髮衝冠:“還請陛下誅此二賊,臨朝聽政,還大魏朝廷一個清明!”

    魏皇轉向身子有些發抖的何洪:“何洪,你來說給朕聽聽,徐卿家一個閣老的彈劾,你怎麼解釋?”

    跪在地上的何洪汗如雨下,只能大喊冤枉:“老奴怎敢如此?老奴一個閹人,如何能如此大逆不道?”

    魏皇點了點頭,又向徐子允問道:“徐卿家說何洪把持朝政,落在何處?”

    “吏部左侍郎因莫須有之事下獄,京察一事落於唯二賊之命是從的官員之手,又排擠二皇子,奪了都察院,御史黃晟也下了獄。”

    他聲音悲嗆:“還請陛下將此二賊明正典刑!”

    魏皇轉向二皇子:“此事當真?”

    二皇子猶豫了一下,抱拳回道:“稟父皇,確有其事。”

    何洪的心已經涼透了,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聽到自己和求道宮那些道人一樣的命運。

    然而魏皇卻笑了,嘴角的笑容有些嘲諷:“盧何入閣,是朕同意的,戚敏學下獄,朕也知道,二皇子賄賂朝臣,更是何洪親手把證詞遞給了朕看。”

    他收斂笑容:“這些事我都知道,徐卿家爲什麼要說是何洪越了權?”

    徐子允猛然擡起頭,不敢置信的看着魏皇,連二皇子都有些愣住了。

    何洪卻彷彿從地獄升上了天堂,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只有顧懷,面無表情的看着衆人的反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