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蟬聲且送陽西 >第994章 倒茶
    翌日,天色微亮。

    萬京城,江家。

    仵世子陽悄然走入後院,尋到了在涼亭斟茶自飲的許洋,開門見山道:

    “寧鈺被王安琪帶走了,避過了所有人的耳目。”

    許洋看了仵世子陽一眼,神色如常,“竟有此事,實在太令人震驚了。”

    “這世上,還有你震驚的事情?”仵世子陽搖了搖頭,坐下後敲了敲桌案,“給我倒茶啊。”

    許洋聳了聳肩,輕咳一聲,微笑道:“西荊子過於貴重,你知道的......我是個生意人。”

    說着,他順手從一旁拿出早先準備好的茶罐。

    仵世子陽低眉看去,罐子裏的茶葉皆是乾枯細碎,帶着綠意,瞧着模樣像是坊間流通的碧螺春。

    西荊子千金一兩,碧螺春三錢一兩。

    往往啊,越是精明的生意人,面對貴客造訪,該拿出最好的茶水與誠意,仵世子陽位列天機榜二,又是不惑上境,無論走到哪兒,都可以稱得上是貴客,可許洋去以碧螺春待客。

    明裏暗裏,都有逐客之意。

    仵世子陽瞧着許洋沏茶的動作,搖頭失笑,“十幾年前,你走入江湖之時還是一窮二白,是我未湖樓不遺餘力的助你行事,你與白若塵才能在短短八年之內,將西荊樓的生意開遍天下四國。”

    “寧鈺在劍閣一夜白頭後,你這小子傾盡江湖之力圍剿我未湖樓之事,讓我未湖樓實力大損,這事兒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怎麼到了你這裏,連個茶都不給倒?”

    這句話若是傳入江湖,怕是會掀起驚濤駭浪。

    原來,西荊樓的創立,竟是仵世子陽一手推動。

    許洋給仵世子陽倒了杯碧螺春,隨口道:

    “你助我創立西荊樓,是因爲你知道我與寧鈺的關係,也知道,我得勢於江湖之後,會不遺餘力的爲他鋪路。因此啊,咱倆之間可不是什麼老朋友的關係,只是互相利用罷了。今兒個,你來我這裏,我給你喝碧螺春就不錯了,要是不愛喝,我喚人去給你燒一壺白的?”

    這話,可真是毫不客氣。

    仵世子陽笑了笑,也沒在意,接過許洋遞來的瓷杯,望着騰騰熱霧,沉吟道:

    “寧鈺重入人間,該以輪迴之主的身份號召天下武者攻伐知行門,此事過後,他便可以屹立於江湖之頂,成爲江湖共主,成爲人間的護道者,這是大勢所趨,亦是人間願景。”

    “這件事情,不僅僅是我與寧師的意思,也是摘星樓、天機閣、逍遙觀的意思。你明明知道王安琪是唯一的變數,也知道她會壞我等大計,爲何......還要將事情的原委告知於她?”

    許洋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仵世子陽飲了口茶,又拋出了先前的問題,“如今,寧鈺被王安琪帶走了,避過了所有人的耳目,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到哪裏,沒有人能夠找到他們,你來說說,這該如何是好?”

    許洋也捏着瓷杯,輕輕打旋,淡淡道:“竟有此事,實在......太令人震驚了。”

    一如方纔的回話,連字數都沒刪減半個,可其中隱藏的意思,卻是截然不同。

    第一次回話,只是在裝傻充愣。

    這第二次回話,卻是在說——你們所謂的大勢所趨、人間願景,關我屁事兒?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蔑視。

    仵世子陽明白了許洋的意思,於是認真問道:“你爲了寧鈺,敢與天下人爲敵?”

    許洋也認真回道:“如果天下人,一定要站在我兄弟二人的對面的話,那麼......是的。”

    仵世子陽想了很久,直至茶涼,飲下後,皺眉道:“寧鈺生活在柳村,你生活在萬京,二十餘年來,你與他才見過數面,我不認爲你與他之間,有什麼深厚的兄弟之情。”

    許洋爲仵世子陽倒了杯茶,“我娘被困在斷魂淵二十多年,這麼多年來,我雖然從未見過她。但我從未懷疑過,我願意爲她做出任何事情。寧鈺是不是我的兄弟,這件事情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將我的孃親從聽雨軒帶了出來。我娘說過,要讓我們兄弟攜手、和睦,身爲人子,怎敢不從?”

    仵世子陽沉默下來,他萬萬沒有想到,竟能聽到這個答案。

    許洋望着仵世子陽的眸子,輕聲道:“二十多年啊,被打斷了渾身經脈,幽禁於無盡黑暗之地,還要飽受相思之苦,每日都要以淚洗面,這是何等殘忍冷漠的刑罰。我每每想到此間,便想提劍將聽雨軒殺個乾淨,只恨力弱!”

    “你們這些人,堂堂君子,道貌岸然!口口聲聲天下人間,怎麼就看不到寧鈺也是我孃的骨肉?若是寧鈺出了事,她又該悲傷流淚。可這二十多年來,她受的苦、流的淚已經足夠多了,我不會再容忍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膽敢算計寧鈺,便是觸我逆鱗,如此......我還在乎什麼人間?”

    十餘日前,王安琪走出聽雨軒,不可知之地便有大修行者,要將她帶走。

    於是,許洋握着帝王之劍與落日神弓,坐於城頭,冷眼凝望。

    說來說去,還是隱仙大陣起到了效用,以大陣之力輔以落日神弓,既然能夠殺死一個孫乾,自然還能殺死第二個孫乾。

    天順地仙,便不敢妄動。

    這纔有了,王安琪被西荊樓接到萬京城,再從許洋口中得知真相,最後悄然帶走寧不凡——這一齣戲碼。

    事情發展至此,諸多針對寧鈺的算計,便算是徹底落在空處。

    仵世子陽走入萬京,是奉寧立之令前來問罪。

    可這問罪,放在許洋眼裏,卻是十分可笑。

    我有落日神弓,我有隱仙大陣,你來問一個試試?

    因此,纔有了碧螺春迎客。

    仵世子陽嘆了口氣,飲了口苦澀的碧螺春,清了清嗓子,說道:“燕國局勢,猶如引弦之箭,不得不發。江湖一統,也是不可阻擋,既然寧鈺無法出面,便該思慮下一個人選。”

    許洋點了點頭,“在凝聚人間的武道之力的事情上,我倒是與你們沒有衝突。燕國亂局在於知行門,知行門亂局在於儒門中興,儒門既由李三思中興,那麼承繼儒門氣運的人,也該是他的弟子。”

    “趙政?”仵世子陽琢磨片刻,皺眉道:

    “這孩子修道數載,便已走入一品巔峯,又是儒劍雙修,在武道之路走得太快,難保根基有恙。何況......他與你我而言,是下一代的人,讓這孩子扛起整個儒家,恐難以讓天下儒修認可。”

    許洋沉吟道:

    “趙政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武道進境雖快,幸心境無暇,遠勝同輩。他的年紀雖淺,卻是問心劍意的唯一傳人,棋閣與輪迴也能認可他的身份。唯有他出面,方能一言而調動天下武者。我想......假以時日,他會是人間最好的護道人。”

    仵世子陽微微頷首,從懷裏摸出一件翠綠玉牌,拍着桌案,往前一推,說道:“倒茶!”

    這件玉牌,是未湖樓之主的令牌,持此便可調用整個未湖樓的勢力,趙政若是拿着這枚令牌去燕國行事,自然能夠方便許多。

    通俗點說,這個令牌,是很值錢的物件兒。

    許洋收了玉牌,爲仵世子陽倒了杯西荊茶。

    生意人嘛,自然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