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天上忽然飄起小雪。
涼城,橋洞處。
西荊樓的暗探,將一塊兒令牌和一封許洋的親筆信,送到趙政的手裏。
趙政看完這封信後,輕輕嘆了口氣。
信裏的意思大致是說,燕國江湖大亂,燕十三獨木難支,需要趙政急速回返輪迴,發令召集棋閣與天魔門的一衆江湖高手,儘快去馳援燕十三。
這信裏的消息,有真有假。
燕國大亂是真,燕十三獨木難支是假。
憑藉燕十三的實力與手段,雖然難以儘快收復燕國江湖,但與知行門和觀星閣抗衡,還是遊刃有餘。
趙政極爲敏銳的從信中瞧出了許洋不曾表露的意思,也猜出了許多事情的脈絡。
寧先生沒有去到萬京,輪迴需要一個人來出面,以此穩固江湖局勢,加速統一四國江湖的步伐。
要知道,知行門那些個讀書讀傻了的先生們,都是一根筋的倔驢,不答應的事情,就是不答應。趙政實力雖強,資歷卻淺,若是去到燕國,即便殺穿了整座江湖,卻也難以讓知行門的先生們心服口服。
鎮壓燕國江湖,是一樁難事兒,沒有三年五載難以功成。
可,若是趙政去了燕國,王二十又該如何是好?
橋洞裏,王二十躺在塌上,睡得香甜。
王十九這個糟老頭子,不斷用手在王二十身上摸索,‘桀桀’笑着,時不時捏一下、擰一下、再用銀針扎兩三下,看的趙政一陣頭皮發麻。
實話實說,十餘日前,趙政瞧見這糟老頭子的治病手段兒,本想喝止,可王二十的面色卻從蒼白變得紅潤,過了這些日子,凡人若是不喫不喝,早就睡死過去了,可在糟老頭子的手段齊出之下,王二十的身體卻越來越強健,顯然是傷勢好了些。
於是,趙政只好聽之任之。
本想着,直到王二十徹底痊癒之後,再往江湖去,可這封信來了之後,怕是沒時間了。
趙政將信與令牌收入袖中,看向王十九,問道:“老先生,二十什麼時候能醒啊。”
王十九沉吟半晌,眯眼笑道:“再有幾個月,就差不多了。”
這話着實違心。
其實在趙政去往黑鴉山的時候,王二十便悠悠醒轉過來,但王十九道法還未功成,豈能容忍這小子甦醒,猛地一拳便將王二十給砸暈過去,這一睡又是三五日。
可趙政對醫學一道,那是兩眼摸瞎,啥都不懂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便他通曉醫道,在王十九的三寸不爛之舌的忽悠下,也得迷糊過去。
實際上,只要王十九的道法沒有研究透徹,王二十是別想醒過來了,三五個月哪裏夠啊,起碼也得三五年。
按着王十九的想法,過了三五個月後,就將這王二十放下,在這小子體內留些暗勁兒,隔三岔五便發作一次,到那時,這小子尋醫無門,不還是得乖乖的落在他的手裏?
堂堂天道行走,竟被折磨成了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這人間可真不是能瞎待着的地方。
趙政朝王十九拱手道:“老先生,我受長輩之令,要去一趟遠地,怕是不能久留此地,二十卻是傷病未愈,我心中頗有些放心不下,不知老前輩可願隨我同行?”
王十九撫須搖頭,義正言辭道:“我這把老骨頭,眼看着都走不動路了,要我隨你遠去,怎麼能行?”
趙政猶豫片刻,說道:“二十是我兄弟,我定不會放他不管,若是老先生答應同行,醫藥我兄弟的銀錢,我願再添上五份。”
王十九瞪大了眼,惱道:“我乃高雅之輩,何曾貪墨金銀!”
王十九猛一拍地,眸子火熱,“這可是你說的啊!”
天地良心,他可真不想答應這件事情,畢竟趙政這一路是要往將起紛爭的燕國去,紛爭所在,總是不免會遇見許多麻煩。
但不知爲何,聽到趙政如此豪氣,王十九竟是腦子一熱便脫口而出了。
若是綠竹在場,定要說上一聲——王貔貅,我果然沒看錯你!
趙政撓了撓頭,試探道:“老先生,你這是答應了?”
王十九終於回神過來,愣了一下,“這個......”
趙政當即大袖一揮,朝外走去,“我麾下人手,此時正停步城外,我去喚他們入城,一會兒便來迎接老先生。”
王十九望着趙政的背影,狠狠甩了自己一個大耳瓜子,這嘴怎麼就管不住呢!
事已至此,也只好隨波逐流。
正巧這時,王二十睜開雙眼,悠悠醒轉,茫然道:“我......我這是在哪兒?”
‘嘭!’
王十九一拳便將王二十砸暈過去,順帶狠狠踹了一腳,翻了個白眼,答道:“人間!”
這一拳砸下後,當是心曠神怡。
......
再看另一處。
南陽郡外,漫天飛雪。
拓跋蓉揹着清池劍、提着行囊,在驛道徒步前行,逢人便問,“你知道聽雨軒怎麼走嗎?”
對於寧不凡的不告而別,她倒是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這三千多年的等待,早讓她習慣了孤寂,心中唯一憤懣不平的,估摸着就是吃不了鳥蛋。
時隔一年有餘,她終是想起了拓跋木的囑託,去往聽雨軒。
不過,能回答她的問題的人,卻也不多。
這些年月,隨着武道的昌盛,不可知之地的名聲,漸漸被江湖武者知曉,但大多數江湖武者,並不知道這些聖地究竟在何處。
拓跋蓉一路走,一路問,在一處湖畔遇見了個白衣勝雪的中年人,還沒等她問出口,中年人便說道:
“於南陽一路往東,過武陵、江南、蜀地等郡,便可步入東荒。過東海之南,可見藏龍觀。過荒漠之北,可見千里綠洲,綠洲大湖裏面,藏着聽雨軒。”
拓跋蓉想了一會兒,從行囊裏拿出一枚金錠,遞給中年人,俏皮眨眼,笑道:“你知道我主人在哪裏嗎?”
中年人接過金錠,微微搖頭,笑道:“我找了很久,沒有找到,這個天下,應該沒有人能找得到。”
拓跋蓉眸子泛起猩紅光芒,像是來自遠古的神靈凝視,她望着中年人,嗓音淡漠道:“寧立,你若是能找得到他,你便活不下來。”
夕陽,將她的背影拉的極長,極狹。
寧立望着拓跋蓉的背影,微微頷首,行了一禮,“恭送神靈。”
那一日,王安琪走出聽雨軒,有許多大修行者要將她帶走。
許洋帶着帝王之劍與落日神弓,走上了城樓。
很多人都認爲,是許洋的姿態,讓大修行者不敢妄動。
實際上,在許洋坐在城樓悠閒飲茶的時候,拓跋蓉同時停下了喫食,眯眼望向聽雨軒。
這是一位神靈的凝望,神靈有名——冰霜巨龍。
三千多年前,尚且年幼的兩隻神靈(神龍與神鳳),每日被雲櫻欺凌。
三千多年後,神鳳涅槃,神龍卻艱難的活了下來,身軀不斷成長,實力每日遞增。
誰也不知道,如今的這條龍,有着怎樣的力量。
因此,天順地仙,不敢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