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假的,不過只要莉莉絲覺得是真的,就足夠了。
王錦想看她那一瞬間的表情,是擔憂,是驚慌,還是放下心來的欣喜。
答案是最後一種,莉莉絲真心覺得這碗麪好喫。
可這碗麪沒放鹽,她的感覺是錯的。
這樣的答案有兩種解讀方法。
要麼,她在說謊,說到自己都信了。
要麼,她口中的麪條確確實實有味道,女人不僅嘗得出來,還用某種方法改變了“沒放鹽”的事實。
用最複雜的方法來解釋,
“不放鹽”的因和“難喫”的果並沒有組合在一起,就連“喪失味覺”的果也沒有從“喝下不老泉”的枝條中誕生出來。
一言以蔽之,
鍊金奇蹟——因果分離。
她是幽海皇帝。
“莉莉絲,你沒喝過不老泉嗎?”王錦吃了口麪條,很平常地詢問。
掛麪本身有鹽,只是遠遠不夠,麪條依舊食之無味。
“喝過。”女人摘下有些礙事的眼鏡,用卡子把額前的頭髮別起來。
露出那雙幽暗深邃的眸子後,她整個人的氣質變了許多。
沉靜,自在,變幻莫測,讓人想到夜晚的大海。
鬆垮的運動服中和了這份氣質,給這片大海蒙上一層濃霧。
“我聽說不老泉會損傷味覺,”王錦搖搖頭,“如果剛纔的誇獎是客套話,我會難過的。”
“是嗎?”女人心虛地撓了撓頭,“抱歉,其實早就吃不出來了。”
“我只是習慣這麼說,而且…它看起來真的很棒。”
“…會生氣嗎,白鳥?”
發現王錦遲遲沒給出迴應,大姐姐駝着背,戳了戳手指。
“所以…”王錦無奈地笑笑,“爲什麼要說謊呢?”
到頭來是第一種解讀方式。
女人只是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想象它的味道,並且把這當成事實。
“因爲黛薇會開心,我就習慣這麼做了,”莉莉絲一點點喫着嘗不出味道的麪條,“我想看到黛薇的笑臉。”
“這樣啊…”王錦點點頭。
談話很突兀地結束了,他想要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剛纔的試探好像完全沒了意義,王錦默默喫着沒有味道的雞蛋。
看來莉莉絲並非幽海皇帝,她只是個普通船員而已,還很喜歡青蛙戰車。
自己的懷疑完全沒有道理…這不是錯怪好人嗎?
仔細一想,那些自以爲是線索的細節,也只是空想而已。
不應該,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
咔嚓。
從雞蛋裏喫到了一小塊蛋殼,王錦猛地擡起頭,眯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不對,不對!
剛纔那些想法太過熟悉,簡直跟飛鳥同出一轍——
自己中了因果分離!
女人識破了自己的試探,這傢伙就是…莉莉絲就是幽海皇帝!
唰!!
上一秒還在喫東西的王錦掀翻桌子,野獸般撲了出去,伸手探向腰間的毒箭。
莉莉絲笑了笑,眼中亮起漆黑的光芒。
被掀翻的桌子沒有翻倒,而是穩穩當當地停在那裏,麪條依舊冒着熱氣。
好像王錦剛纔的動作從沒發生過。
廝殺一觸即發。
搶佔先機的王錦成功撲倒了莉莉絲,女人舉起筷子,試圖刺穿他的後頸。
就在這一瞬間,船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緩緩轉動着,恢復了功能。
莉莉絲眼中的光芒毫無徵兆地熄滅,王錦捂住腦袋,痛苦地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
——
蛋先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挽起來的襯衫袖子上佈滿泥土和油污。
他和黛薇分頭行動,一個去準備作爲原料的曼德拉草,一個去圖書館研究相關資料。
黛薇被圍攻,並沒有去幫忙的他選擇了更理智的做法,
在混亂中撿回曼德拉草,回到黑船。
而就在剛剛,精神重鑄的鍊金裝置,
被他成功修好了。
——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飛鳥拍着胸脯。
女孩們跟在她身後,維持着塞壬混血的僞裝。
在王錦做飯的時候,她已經成功把心理暗示擴散到了全船。
“就是不知道另一邊怎麼樣了…”飛鳥嘆了口氣,“希望他們別在我牀上亂來。”
“沒錯!”五號一邊蹦一邊發出聲援。
六號沒說話,負責警戒的她落在隊伍未尾。
“那還真不一定,他可是征服了整個海克娜族羣,被稱爲蘿莉收集者的男人。”飛鳥抽出鑰匙。
嘩啦,嘩啦,咔噠。
她推開門,看到了躺在地上手足無措的莉莉絲,以及壓在她身上喘着粗氣的王錦。
嘭!
飛鳥猛地關上門,把女孩們攔在外面。
“這…比我想象的還糟糕啊…”她拍拍發紅的臉頰,嚥了口唾沫。
——
心理諮詢室內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飛鳥斜躺在沙發上,看着一臉苦惱的王錦,不可置信的女孩們,還有縮在牆角的莉莉絲。
“我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最後一段記憶是在吃麪條,”王錦揉着太陽穴,“真的,你心理醫生應該能看出我沒說謊。”
“我不是心理醫生,我是算命的,”飛鳥的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讓你說我平胸。”
“我什麼時候說你平胸了!”王錦咬牙切齒,“這時候就別開玩笑了!我的清白!清白啊!”
“我相信先生!”五號大手一揮,“肯定和不小心看到飛鳥阿姨換衣服一樣!先生是不小心推倒了莉莉絲,又不小心壓在了她身上!”
“這麼解釋反而更難聽了吧…”六號在邊上小聲嘀咕。
感受着女孩們或嫌棄或失望的眼神,王錦意識到,自己迫切需要解除這個誤會。
海拉是個看到美女就獸性大發的衣冠禽獸…
嗯?
跟蘿莉收集者比起來,意外地還可以接受。
但這是無妄之災啊!
“莉莉絲,你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王錦試圖從受害者那裏得到迴應。
“嗚…”廢宅大姐姐往牆角縮了縮,帶着淚光的眼睛眨巴兩下,沒有說話。
“沒事了…沒事了。”一號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又看向王錦。
“先生,這次真的有點過分。”
“我真沒…等會兒,‘這次’是什麼意思?我在你們眼裏到底是什麼形象啊。”
“噗…好了好了,他確實沒說謊,是意外沒錯。”飛鳥擺了擺手,“莉莉絲,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天使不會做出那種事…”女人猶豫幾秒,對王錦投去信任的微笑,“他給我做飯喫,還陪我聊天。”
“嗯…”五號吸溜了一大口,鼓着腮幫子迴應,“稍微有點鹹了。”
“是嗎?”王錦嚐了嚐,“可能是我鹽放的…”
他在原地愣了幾秒。
“怎麼了?”飛鳥疑惑地看着他。
“沒什麼,感覺好像忘了什麼東西。”王錦按住太陽穴,用力揉了揉。
——
給船上所有人施加過心理暗示後,王錦開始了行動。
第三次探索的時間更長,能做的事也更多。
多虧了飛鳥,他現在知道大部分瓦爾基里存放室的位置,也知道精神重鑄相關的鍊金術師長什麼樣。
懷錶腦袋,他就是這次的目標。
“我記得馬蒂斯說過,精神重鑄裝置早就已經覆蓋…”王錦拎着提琴包,在走廊裏一邊走一邊嘀咕,“說到這裏他就停了。”
“那句話的意思應該是精神重鑄裝置已經覆蓋了整個黑船,也就是說,我剛纔說不定也在影響範圍內。”
“所以纔會突然愣住嗎?在那之前我打算幹什麼?被桌子絆倒了?”王錦仰起頭,仔細回憶。
可惜沒能得出答案。
他本能地察覺到不對勁,但就是沒辦法把整條懷疑鏈完整地連接起來。
可疑之處找不到能夠指向的結果,王錦不知道自己要懷疑的,揭穿的是什麼。
這種感覺很古怪,就好像他面對的是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每當即將伸手抓住時,影子便會從正中間上下裂開,分頭逃脫。
“那個人就是莉莉絲啊…”一號回頭看了看心理諮詢室,廢宅大姐姐似乎準備吃完麪條再離開。
飛鳥對王錦擅自動用廚房的行爲很不滿,不過這種不滿在嚐到味道後迅速消散了。
一號轉過頭,又看了看五號,“沒覺得和小巫哪裏像。”
六號盯着她們看了一陣,又轉頭看向王錦。
以往這種話絕對會被他注意到,並且順着線索刨根問底,找出真相。
可現在的王錦正摸着下巴,似乎在想其事,完全略過了這句話。
不太對勁…
六號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