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發上縮成一團的女人,趴在門上的醫師,以及洗手間裏洗去臉上灰塵的少年。
這樣的場面堪稱詭異,氣氛卻異常和諧。
飛鳥隔門聽着腳步聲,準備遠距離催眠一兩個路過的海盜,讓他們把消息帶給理查德。
莉莉絲沉浸在悲傷與恐懼中,正嘗試着讓自己平復下來。
王錦正在覆盤自己剛纔聽到的消息,以及圖書館裏得到的情報,思考等下該怎麼開口。
三個並不相關的人像三團漂浮在水面上的,不同顏色的墨水。
沙沙。
嗒,嗒嗒。
王錦擦乾雙手,腳步聲迴盪在室內。
這樣的擾動讓水面泛起波紋,顏料互相靠近融合。
吱。
躺椅被輕輕拽動,帶着泥士的陌生褲腿出現在莉莉絲視線中,她擡起頭,透過朦朧的淚光看了王錦幾秒。
“是…天使?”
“天使?”醫師跟患者的座位原本隔着些距離,少年則主動將其縮短,坐在了莉莉絲對面,“是給我起的外號嗎?”
“嗯,嗯。”莉莉絲用力點頭,“幫我修好蛙太郎,給我做東西喫,而且…不會覺得我沒用。”
“我喜歡這個稱呼。”王錦笑笑,拿着紙巾的手微微靠近。
莉莉絲向後縮了縮,又因爲感受到少年的善意停了下來。
“當然不會覺得你沒用,上次不是還和我一起做了麪條嗎?”王錦擦了擦她的眼角,“莉莉絲很厲害。”
“…是,是嗎?”
“努力生活的人都很厲害,”王錦拍了拍莉莉絲的腦袋,“至少比得過一顆洋蔥吧。”
莉莉絲呆了呆,突如其來的肉體接觸讓她渾身緊繃。
可少年並沒有進一步的逾越舉動,這樣溫柔的觸碰反而讓她的內心安定了些。
至少比洋蔥厲害啊…莉莉絲在心裏小聲重複。
“說起這個,”王錦後退兩步,活動了一下雙手,“傷心太久肚子會餓吧?想喫什麼?”
“我…”莉莉絲本打算拒絕。
可天使做飯很好喫,黛薇最近又…確實沒給自己留食物。
她沒找到拒絕的理由。
“想喫…咖喱飯。”莉莉絲低下的頭微微擡起。
——
“你是想取代黛薇在她心裏的地位?”趁着來廚房幫忙找出食材的空檔,飛鳥嘆了口氣,“雖然早知道你是個壞心眼的男人…可這怎麼想都不可能吧?那可是幾百年的交情。”
“嗯?我可沒這麼打算。”王錦圍上圍裙,詫異地看着飛鳥,“靠着把一段關係打得粉碎來獲得勝利,那也太醜陋了。”
“哈…?”
“舉個例子就是…”王錦伸手比劃一下。
“獅子跟斑馬在喝水時會很和諧,因爲這時候沒有什麼‘獵物’和‘狩獵者’,大家都是來喝水的‘動物’。”
“哪怕是敵人,生下來也不是爲了與我爲敵,再被我幹掉的。”
“雖說沒有互相理解的必要,可我也清楚,”
“我倒是不介意當着敵人老婆孩子面轟飛他的頭蓋骨,只要他對我拔槍。”
“可要是人家一家三口正在喫晚飯,我衝進屋子亂槍掃射,或者挾持老婆孩子讓他自殺,那成什麼了。”
“換而言之…通過摧毀他‘父親’或者‘丈夫’的身份,來讓這個‘敵人’消失。”
“雖然很方便,可那實在太難看。”
“有道德的海盜?還真少見。”飛鳥從冰箱裏拿出雞蛋。
“道德…?”王錦咀嚼着這個有點陌生的詞,伸手指了指自己,
在鯨之港血洗兩萬人的屠夫,曾經的黑惡勢力善後師,欺騙並謀殺六個女孩的連環殺人犯,向着飛鳥發出疑問,“我嗎?”
“當我沒說。”飛鳥嚥了口唾沫。
“道德在我這還不如一個雞蛋值錢呢,”王錦搖搖頭,“一碼歸一碼只是因爲…”
“啊,我懂我懂。”飛鳥點點頭,“你這種太聰明而感覺什麼都遊刃有餘的人,偶爾會給自己立規矩吧?”
“那不有毛病嗎,”王錦打碎雞蛋,“我想這麼做而已。”
“比如現在,我想給剛哭過的人做頓熱氣騰騰的咖喱飯,這種事不需要理由。”王錦挽起袖子,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莉莉絲。
她正偷偷往這邊看,發現王錦提到自己又縮了回去。
“你還真是…有人情味,”飛鳥的豎瞳縮了縮,對王錦露出笑容,“壞心眼,卻是個好男人。”
“多謝誇獎,這邊沒你事了。”看着已經擺好的食材,王錦對飛鳥揮揮手,“幹活去,快去。”
“不僅是好男人…還是個混蛋。”塞壬小姐無奈地晃着尾巴回到門口,“偶爾也給我做點東西喫啊…”
——
白船,食堂。
正在給小貓喂老鼠乾的蓮停下動作。
“找我做什麼?”蓮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
他見過櫻,不過只是遠遠見過幾次,知道對方黑船大副的身份。
“我跟王錦打賭輸了。”櫻面無表情地坐下。
“你輸給他了?哈。”蓮咧了咧嘴,目光中帶上了幾分輕視。
“堂堂黑船大副居然就這麼輸了,看來幽海皇帝也不過如此。”
“是喫飯的比試,那隻會做飯的狐狸…”櫻的面色再次蒼白起來。
蓮的目光復雜起來,他眼中的輕視迅速被同情與恐懼替代,“…蛋炒飯?”
“…嗯,”櫻深吸一口氣,“蛋炒飯。”
雙方都沒再說話,他們同時回憶起了被支配的恐懼。
“坐吧。”蓮指了指對面的位置,“賭約是什麼,跟我有關嗎?”
“如果是惡作劇之類的,我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是堇的情報,”櫻盯着蓮那張似曾相識的臉看了幾秒,“王錦讓我直接告訴你。”
蓮的眉頭挑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