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猶豫着開口。雖然這樣子說起來,她有些像在背後打小報告。可事實上,如果不是白檀突然間的提示,她也無法將眼前的一切串聯起來,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你在懷疑什麼?”
聽到她這麼說,白檀也被引起了好奇心,追問道。
“我也不知道,就覺得她有些奇怪而已。硬要我說的話,我也實在是說不出什麼地方奇怪來。”
白檀聞言,又默默地舀了一勺子的白玉奶茶,才點點頭:“塗嬤嬤的事情我會留意的,你放心吧。”
京墨沒有說話,她知道,白檀既然答應下來了,就一定會說到做到。
眼下更爲重要的,還是奉禾的事情。本以爲拔掉了她出門的兩個倚仗,能暫時讓她消停一會兒。可沒想到,居然又被她找到了新的方法。
“你又在想什麼呢?”
見她半天不說一句話,不知道又在思考什麼東西,白檀出聲叫住了她。
“你這小丫頭年紀不大,想的事兒倒不少。”
本以爲會得到什麼反應,可知道他轉回頭看,才發現這小丫頭正皺着眉頭想的入迷。
白檀挑了挑眉,倒也不去催,靜靜地等着她將事情想明白了。
“少爺,我還有一事相求。”
好在京墨沒讓他等待多久,便回過神來了。
“哦?你又想明白了什麼?”
白檀也不先說答應還是不答應,好整以暇等着京墨開口。
“我想再去找春娘一次,看看能不能從她嘴裏問出點什麼東西。”
她的這個請求既在白檀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要去見春娘,以京墨丫鬟的身份,自然是沒有可能的,只有藉助白檀的名義,才能跟她見上一面。
沉吟片刻,白檀答應了這個請求。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這幾日恐怕不行。咱們兩人身上都有傷,還得先把傷養好纔行。”
既然他答應了,京墨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正好也能趁這幾天,將如意的事情處理一下。
見她沒說幾句話,就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白檀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大都是無憂無慮的,即使是白府裏跟京墨年紀差不多大的丫鬟,也還帶着些許稚氣,不會整日苦思冥想思慮不止。
落在京墨身上的視線帶着些許柔軟,也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纔會答應給她這麼多的幫助。
這頓晚飯對於京墨來說,算得上是煎熬。嘴被燙傷了,她聞着肉香,喫進嘴裏卻沒什麼味道,實在是難過。
“我怎麼了?少爺怎麼這樣子看着我?”
等着京墨聞着肉香回過神來,就見白檀斜倚在門口,目光溫和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確認了上面沒什麼髒東西,才一臉莫名地問道。
“怎麼,還不叫人看你了?”
白檀微微一笑,卻不正面回答。
京墨也不是個追根究底的性子,見他不回答,也不再多尋思。
“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回去吧,少爺。”
外頭已經黑的徹底,今日實在是疲倦不堪,京墨也不準備再多待,告辭道。
白檀靜靜地看着她,許久才露出個笑臉:“好。”
次日天氣陰沉,京墨起牀的時候,外頭暗得彷彿沒有天亮過一般。
她還惦記着如意,可今日在後門當值的是那個脾氣暴躁的老嬤嬤,實在是不好說話,她轉了兩圈,還是去跟那嬤嬤說要出去。
京墨一邊想着如意的事情,另一邊還惦念着白檀,隨意地走着走着,竟然不知不覺又回到了芷蘭汀。
裏頭一如既往的熱鬧,隱隱約約能聽見含心與白芷地說笑聲,彷彿什麼都沒有變,只是她沒了進去的勇氣而已。
輕輕嘆口氣,她現在也只能指望着,等事情過去以後,她再好好跟白芷解釋一番,兩個人再重歸於好。
她踟躕片刻,還沒決定好再往哪兒去,就被人叫住了。
“京墨!京墨姑娘!”
是個小丫鬟,年紀也不大,追上來道:“後門有人要找你,你快過去吧。”
“有人找我?”
京墨一愣,思來想去也沒能想出來是誰來找。
“那人長什麼樣?”
小丫鬟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沒看見那人的模樣,是嬤嬤叫我來的。”
看樣子是從小丫鬟那裏問不出什麼消息了,京墨只好又是轉身往後門去。
那個耷拉着臉的嬤嬤一臉怒氣,掐着腰守在後門口,像是氣急了。
那嬤嬤對面是個身形高大壯碩的男人,男人皮膚黝黑,一看就知道是個莊稼漢。
京墨一眼便認出了來人。
“寶叔?你怎麼來了?”
寶叔站在嬤嬤身邊,明明比嬤嬤高出一大截,卻瑟縮着腦袋,像是隻受了驚的兔子一樣,不敢吱聲。
聽見京墨的呼喊聲,猛地擡起頭來,看向京墨。在看見她的一瞬間,眼睛就亮了起來。
“你來了。”
他還想說些什麼,可因着旁邊有人的緣故,也只是張了張嘴,沒發出一點聲音來。
“你可算來了,”那麼嬤嬤見兩人認識,才做出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拍着胸脯道,“你趕快把這人領走吧,他可真是個怪人,杵在這兒一動不動像個呆瓜。”
說着,還狠狠地瞪了寶叔一眼,才轉身回了屋子,嘴裏還直念咕着晦氣。
京墨顧不上嬤嬤說了什麼,連忙上前拉住了寶叔:“你怎麼來了?”
這兒不是好說話的地方,京墨左右張望了一下,拉着他去了垂廊旁。這兒說不上安靜,可是卻勝在視野開闊,有什麼人來往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如意姐姐出什麼事了?”
她想不出別的理由,畢竟二人之間的關係,重點就在如意身上。
“不…不是她。”
寶叔聲音喏喏,左顧右盼看了半天,就是不敢跟京墨對視。
“那怎麼了?”
京墨微微皺眉,不知道寶叔來這兒的理由是什麼。
“我…”寶叔聲音一哽,卻又強撐着往下說,“我去見如意了,她的身體情況還好,我就、我就跟她說了我的心意。”
他的話叫京墨一愣,險些沒明白過來寶叔的意思。
她張張嘴,還想在說什麼,可還沒開口,就被寶叔堵了回去。
“我想的很清楚了,她也勸過我了,可是我就是挺不甘心的。”
他聲音越說越小,眼睛卻越來越亮。
“如意這麼好一個人,我不想再讓她受苦了。等我娶了她,我就帶她去莊子上住,我娘性子脾氣也好,肯定不會難爲她的。到時候她想做什麼,我都隨着她去,等再過些年,我們就…”
“那如意姐姐答應了嗎?”
京墨出聲打斷了他的幻想。
並非是她不近人情,按照她對於如意的瞭解,如意並不會這樣輕易就答應了寶叔的請求。
果然,她的問題一出,寶叔的神情就又暗淡下來,輕輕地搖了搖頭:“她拒絕了。”
“她說她配不上我,她還說無論生死,她都不會改嫁的,只要她的丈夫還活一天,她就會守着他一天。”
“她叫我放棄。”
寶叔沉默着,他高大的身軀越發佝僂起來,兩隻手無措地搓揉着衣角,連衣角皺成一團都沒有發現。
“那寶叔願意放棄嗎?”
京墨靜靜地望着寶叔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寶叔沉默着,許久才緩慢而又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想放棄,”他擡起頭來,直視着京墨的雙眸,“我算了算,再幹上兩年,我攢的錢就能在鄉下買塊地,建個不大的房子了。我把這些錢留着,先存進錢莊裏。我還有點力氣,再多兼着兩份工也沒什麼大問題。最近碼頭上招人,給的工錢也足,我一會兒就去問問他們要不要我。”
他頓了頓,眼中光芒漸亮:“用不上多久,我就能攢錢將她從那個沒良心的獄卒手裏贖她出來了。”
寶叔佝僂着的腰稍稍直了起來,彷彿他所說的美好未來就在明天。
京墨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可擺在眼前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可是如意姐姐並不願意,對不對?”
寶叔一愣,他臉上的光芒與笑容瞬間消融,又變成一副灰敗的模樣。
“是。”
輕嘆了一口氣,京墨無奈道:“要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
不難猜出寶叔的想法,無非就就是叫她去勸勸如意。可她又哪裏能勸得動呢?如意的性子並不倔強,可她又總愛鑽牛角尖,認死理,寧可自己受罪,也不肯改變。
“你有什麼法子嗎?我再不認識她其他的親人了,只能來找你。”
“我也沒有辦法。”
京墨搖搖頭,想了想又問道,“你都知道如意的事情了?”
寶叔點點頭,有些難以說出口來:“你們昨天在屋子裏說的時候,我在門外偷聽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