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四章:哀其不爭
    跪在地上的柳氏,將腳都快升出裙底了,也沒碰到女兒水銀的一絲半處,更未聞水銀替自己出聲半分,心中很是着急。

    她以爲,自己今日定是不小心跪得有些遠了,正想着怎麼悄悄地向後挪挪。

    卻渾然不覺,這是水銀的良苦用心。

    定國公府乃武將世家,代代爲朝廷鎮定西北邊陲。

    原本的老夫人,即水銀的親祖母,在誕下其父水柏之後不久,便病逝了。

    爲幼子計,水銀的祖父,便續娶了如今高高在上的這位老夫人——梁氏爲繼室。

    梁氏的肚子很爭氣,進門一年便產下一子,即水茂德;兩年後再產一子,爲水茂勤;三子水茂禮爲梁氏入門五年後所出。

    然而即便是梁氏能生,定國公的爵位,還是被老太爺在臨終前,上表請封給了嫡長子水柏。

    梁氏雖是滿腹怨氣,卻亦無力迴天。

    好在水柏雖然襲了爵,卻也整年整年地待在邊陲,回府來的時日並不多,而他娶的那個柳氏,又是那般被自己調教成了個不中用的。

    這偌大的國公府,裏裏外外,還是她這個老夫人一手掌握。

    除了她的兒子們都不太爭氣、仕途有些不順外,其他的,一切都很令老夫人舒坦滿意。

    不過那是兩年前。

    兩年前自打水柏的女兒、這府上的嫡長女水銀,不知打哪兒被水柏接回了府後,老夫人就覺着,自己的日子不是那麼順心遂意了。

    水銀兩歲之時,便被水柏帶走了,不知送往了何處,亦從不讓人過問。

    那時老夫人想,只要不在跟前討嫌,便正得自己的心意,以後她的那些個親孫子、孫女的頭上,也少了座大山壓着。

    誰知兩年前,水銀竟又被那水柏給接了回府。

    雖然水銀回來後一直相當的低調,並沒有仗着嫡長女的身份給自己的孫輩們添堵,也沒有尋事挑釁,還規規矩矩地學習着各種禮教,但是,卻總處處護着柳氏,牙尖嘴利地和自己作對。

    以致近些時日,柳氏的心氣兒都有些擡頭的跡象了。

    老夫人心頭就總覺着有些憋悶,她也處處尋了由頭給水銀添堵,可水銀竟是十分地乖覺,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的各種安排似的。

    她的胸口就只覺更加透不過氣來了。

    這時看着底下跪着的柳氏那足底的小動作,老夫人閉了閉眼。

    耳聽母親詢問的水茂德,連忙恭身回稟道:

    “不敢勞母親掛念動問,這些時日兒子在工部,與同僚相處還尚好,因是熟悉階段,並不忙碌。”

    老夫人聽得兒子回話,才“嗯”了一聲後,再道:

    “初到工部,雖是個從五品的員外郎,但也好過那些離家舍業、外放下派的。

    你要把心放安定,多與上司、同僚們走動,除開年節,平日裏你的手也鬆散些,莫摳得太緊。”

    水茂德恭謹地應了。

    老夫人微微頷首,遂睜開眼,望向水茂勤。

    “老三你也學着你二哥些,他過日子勤儉,你就恰恰相反,整日裏溜鳥逛街、遊手好閒,手頭鬆散得彷彿那散財童子一般。

    咱們雖是國公府,可也經不起你這般折騰。你也該尋些正經事來做,怎麼說也是一對兒女的父親了。”

    水茂勤聞言縮了縮脖子,小小聲地應了。

    每次母親都要來回絮叨這些,他聽得耳朵裏早就起了厚厚的繭子了。

    “老四你在都城禁衛軍中要好好做事,注意安全。別遇到事兒就往前衝,要多動動腦子。”

    不想多說、多看老三的老夫人,轉頭再對着自家的幺兒時,換上了一副笑容,笑得那滿臉的褶子都加深了許多。

    老三看着母親那樣兒就撇嘴。

    老四不過是領了禁衛軍裏一個小小的虛職都尉,有什麼事兒能需得他衝鋒陷陣?

    打從老四出生起,自家母親的心就偏了,寵那老四寵得沒邊兒。

    說自己遊手好閒、手腳鬆散,老四更是招貓逗狗、好勇鬥狠。

    每年裏僅是爲着他打架鬥毆,賠出去的銀兩都無可計數,也沒見母親對他有過一絲狠臉色。

    自己才花用了幾個?也值當日日煩叨。

    “母親,您就別絮叨了,兒子知道了。現在能開飯了嗎?我跑了一天,餓死了。”

    老四水茂瑜見母親遲遲不傳擺膳,又只顧着在那兒說個不停,不滿地捂着肚子嘟囔。

    老夫人一見他那樣兒就受不住了,趕緊一迭連聲地吩咐下人去擺上晚膳。

    就在下人們忙忙碌碌的時候,她又偏頭望向仍跪伏在地的柳氏,冷冷地說道:

    “柳氏,眼瞅着水銀還有一年就要及笄了,你這身爲母親的,即便再不中用,也該得爲她張羅起來了。”

    本朝女子及笄之數爲15週歲,別家的,在及笄前都已訂下親事、或已早就相看了,這柳氏,卻還半點帶孩子出去走動的跡象都沒有。

    老夫人喜她不爭,卻又有些恨她不爭。

    跪着的柳氏喃喃應“是。”

    耳聽婆母仍未叫起,她心頭連連叫苦。

    這數冷寒天的,她跪伏瞭如此之久,膝下只覺涼浸入骨,就想着找女兒求救。

    水銀一直低着頭。

    此時,眼角瞅見母親伏在地上的一隻腳,在裙下悄悄地向着自己的腳伸了過來,便知這又是想要自己爲她出頭,向老夫人代爲說項了。

    水銀縮了縮腳,視線移去了別處一角的花卉之上。

    她真的感覺煩了。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自打她回到這深宅大院,見到母親受了磋磨,便忍不住爲其出頭與老夫人言語交鋒、贏了一回之後,這一幕就總是不停、不停地在上演着。

    母親怎麼就不知,自己越是幫着、護着她,去頂了老夫人當家理事的長輩之威,老夫人就越是會待她嚴苛?

    自己能護她一時,還能護得了她一世嗎?

    自己都立不起來,別人又怎生能護得周全?自己一直以來的用心良苦,想替她打個樣子、好讓她學着一些,她怎麼就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