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君罔極走遠,桓真才鎮定下來。
他垂落眉睫,秀麗的眉頭輕蹙着,嘴脣抿得發白,似是內心在掙扎猶豫着什麼。
“那個君罔極,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桓真擡頭,琥珀色的漂亮眼眸認真地望着溫泅雪說。
溫泅雪靜靜看着他,神情是幽靜的,烏黑的眼眸清澈卻漫不見底,不慌不忙,亦不曾有任何防備:“剛剛你醒來前,瀾岫也對我說了一樣的話。”
“嗯?”桓真微怔不解,望着溫泅雪的眼神卻沒有任何閃躲遊移。
溫泅雪:“他說,離你遠一點。”
桓真的臉微微發白,漂亮無害的瞳眸輕顫了一下,但沒有任何心虛遊離。
“他說以前每一次死人的時候,你都在場,但你事後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溫泅雪的聲音平靜,沒有質問或不信,只是平鋪直敘。
他待人的態度總像是冷淡的,卻又清澈不設防,如同原野之上幽寂靜謐的湖水。
桓真低下頭,蹙着的眉睫不住輕顫,他的神情蒼白得虛弱,握着酒盞的手也用力到發白,但他沒有再喝酒,雖然狼狽也沒有要落荒而逃。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醉倒過去的彥熾的手指輕動了一下。
桓真深吸一口氣,擡眼鎮定地望向溫泅雪,身體微微繃緊了:“他說得沒錯。但我,我絕不會傷害任何人。你可以防備不信我,我知道彥熾也不相信我,沒關係,只是君罔極這個人你真的得離他遠一點。”
溫泅雪看着桓真,神情始終平和放鬆:“爲什麼?”
桓真心慌意亂:“他是儲尊,是君上之子,他看你的眼神……誰都看得出他對你有覬覦之意,非分之念,你們若是有任何越界之處,君上若是知道了……你會很危險,會死!”
前面的話說得七零八亂,最後兩個字,桓真卻說得萬分肯定。
溫泅雪仍舊淡淡的,平靜:“他對我有覬覦之意,非分之念,他是儲尊,是君上之子,這樣他也可能在君上殺我的時候保護我。”
桓真搖頭,望着溫泅雪的眼神溫柔憐憫哀愁,淡粉色的脣抿得發白。
他緊皺着眉,悲哀地望着溫泅雪,卻是笑了一下,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你知道嗎?這裏每個人之間關係都不親近,尤其是在崑崙虛待得越久的。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很突然。雖然我們的記憶不是很清醒,但有些事情總會留幾分在潛意識裏。”
溫泅雪聽着,這些解釋了不止桓真的記憶會不清晰,而是所有人都如此,但這些話和君罔極有什麼關係?
桓真繼續說:“我在這裏四百年了,從未見過儲尊。其他人也沒有。彥熾方纔說過一個猜測,你應該聽到了。”
溫泅雪:“嗯。聽到了。”
彥熾醉倒前暗指,所謂的儲尊,很可能是那位君上本人的真身。
溫泅雪看着桓真:“你否認了。”
桓真苦笑,溫柔地望向他:“他當然不是君上真身。但是……”
酒意並未完全清醒,所以桓真搖搖晃晃湊過去,在溫泅雪的耳邊,吐露那個絕不可以說出的祕密:“刑天殿的那位……就在我們之中。”
不知何時醒來,睜開眼的彥熾,眼底一片幽深。
寒意爬上脊背,他一動不動趴在那裏。
許多人隱隱
有這個猜測,也許那些人並不是死於刺殺。
看到君罔極的時候,那個猜測瞬間被證實。
那個人混在他們之間!
像貓捉耗子一樣,讓他們走入他設置的死亡陷阱裏。
桓真扶着溫泅雪的肩站直,望着溫泅雪烏黑純粹,清澈卻倒影不出任何身影的眼眸:“你很危險,這是祂的遊戲,不能迴應,不能掉進陷阱,上當了就會觸犯祂的死亡規則。會死!”
他說,認真地望着溫泅雪。
他希望溫泅雪活着。
溫泅雪望着近在咫尺的另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神情更加溫柔清聖毫無棱角的柔和到極致的臉。
輕聲:“什麼都不做,也會死。”
溫泅雪說。
桓真失神:“……”
溫泅雪站起來,從桓真的身邊離開,清透的眼眸靜靜看向桓真:“六個人只有一到兩個人能活下來,每一次都是這樣。不管怎麼掙扎,祂想讓死的人總會死。”
桓真在身後:“但你可以不是。越是像那位仙尊,越有可能活下來。”
溫泅雪頓了一下:“瀾岫、彥熾、桔昆。他們和你差別很大,他們都不像,但他們都活下來了。是其他人更不像嗎?”
桓真:“……”
他按着頭,他想不起來了。
那些死去的人,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全都想不起來。
他只記得他埋了他們。
每一張臉都似曾相識,以至於記不住他們的名字。
他不想下次,埋的人裏有溫泅雪的臉。
……
從前每一次,君罔極走到溫泅雪面前去,都是單方面的。
他無視一切人,送溫泅雪花。
送溫泅雪酸甜的果子。
送他崑崙虛裏不沾染魔氣的新生的草芽。
送一切美好的,他覺得溫泅雪可能會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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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單方面的朝聖。
他將花別在溫泅雪的袖口、衣襟,將裝着草芽的花盆放在溫泅雪的車鸞窗口,將果子遞給溫泅雪身邊的靈傀。
因爲是單方面的朝聖,雖然肆意妄爲,但觸犯禁忌的只君罔極一人。
刑天殿裏的那位見了君罔極。
那個黑暗裏的聲音說:“你喜歡他?”
君罔極:“喜歡。”
那個人陰冷的聲音笑了一下,帶着一點古怪。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君罔極淡漠:“我是君罔極。”
那個人笑了一聲,聲音極度空虛虛無,百無聊賴。
“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君罔極當然知道。
他想讓溫泅雪高興。
想待在溫泅雪身邊。
想讓溫泅雪喜歡他。
君罔極一言不發,但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沒有半分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