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延章震驚,他仍記得常蓮讚頌乾帝,求賢若渴,甚至費盡心思才讓呂明晰現身。正是因爲這個顧慮,常婉心出事後,常蓮吞了血淚,沒有打死他。
常延章往地上一拜:
“請陛下三思!”
孫乾雙目泛冷,看着薰爐上一縷淡薄的青煙說道:
“呂明晰的事你們不用管,當務之急是要治好老師的病,對外就說老師是因爲學子堂而勞累過度。”
孫乾背對着他,一手按在案桌上,他知道呂明晰做得太過了。在常府跪了一夜,只怕整個京城都已經知道。
從常婉心和呂明晰一齊失蹤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背上私奔的名頭!而且,在有心人的宣造下,會越來越難聽。
“老師的名譽最重要,大慶的帝師,怎麼能教育不好自己的孫女呢?”
常延章感覺到了孫乾的無奈和遺憾,他重重一磕頭:
“陛下!常家有愧!”
說着,他站起來,露出沉痛的神色:
“小女犯下這等錯誤,應該承擔所有責任。呂明晰罪不至死,懇請陛下饒他一命,關進牢獄中讓他了卻此生!”
常延章的意思,孫乾明白,所有的罪責讓常守心自己揹負,而放過呂明晰。
孫乾冷冷一笑:
“我大慶是沒人了?非要一個呂明晰?記住,呂明晰冒犯天子,朕罰他在太傅門外跪了一夜。”
常延章知道,孫乾在竭盡所能的保護常蓮,保護學子堂!
他又是深深一拜:
“是,陛下。”
孫乾一頓:
“呂明晰一旦能下地了,讓他立刻離開京城,不得耽誤。”
常延章心中膨脹着難以喻言的滋味,他無言拱手領命,孫乾命他退了下去。
當他離開後,林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殿門口。
“陛下……”
孫乾轉身看着林覺:
“待呂明晰出了京城,殺了他,並將他去勢。”
“是,陛下。”
他要讓所有人覺得,呂明晰是個身體殘疾的人,失去鬥志,正好他前面曾經拒絕過出任仕途。
林覺很快消失了,一點氣息都沒有殘留。
孫乾走到輿圖前,微微嘆息。
本想在呂明晰的幫助下,將各國情勢弄清楚,看來又要往後拖了。
殿中冷冷清清的,孫乾佇立良久後,才慢慢走回勤政殿中。
此時,不少大臣知道呂明晰在常蓮府上跪了一夜的事,見乾帝重新進殿,瞬間閉住了嘴巴。
他們不過議論了兩句,卻落進了孫乾的耳朵。
孫乾面色如常,問道:
“常太傅正人君子,卿等不得隨意污衊。”
他在前端的椅子上做下,雙臂閒閒的搭在扶手上,目光看向軍機處大臣柳文,頓時面上一沉:
“柳文,你可知罪!?”
柳文不知發生了何事,連忙在殿中跪下:
“陛下,微臣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請陛下明示!”
孫乾冷哼一聲,目光銳利:
“你推薦的呂明晰不知好歹,竟敢拒絕朕的旨意!舉薦之時,你可想過此人的爲人?!”
柳文一驚,連忙叩頭一拜:
“陛下,呂明晰此人向來放蕩不羈,負了聖恩實在該死,請陛下恕罪!”
況且柳文這人,沒有大多數文人的迂腐,能屈能伸,否則他也沒法在戎狄人手中存活下來。
他曾作過的一首詞《雨霖鈴》,雖是寫的京都暮色小景,其一句柳絮承風入重宮,可見其野心。
孫乾知他不會爲呂明晰分辨到底,便從這處入手。
孫乾目光沉沉的盯了他片刻,帝王的眼刀子可不好受,柳文全身繃緊不敢隨意開口。
他總覺得乾帝的怒氣來的有點莫名其妙!
呂明晰的事,他頂多向乾帝介紹了幾句?
片刻之後,孫乾才緩聲說道:
“朕賜予他寶劍,他不受。又在太傅府親自召見他,他還劍而走。走了倒罷了,又改變主意想入仕,死皮賴臉的跪在太傅門口。這樣的人,你也敢推薦到朕的面前!”
聞言,衆大臣露出微微訝異的神色!
京都傳言,乾帝曾微服私訪,撞見了嶽宣明縱子調戲良家婦女,所以乾帝纔在朝堂上斥責了他。
原來是真的!
柳文連忙拱手上言:
“陛下,微臣識人不清,還請陛下恕罪!”
柳文微微懊惱,這呂明晰也太不識好歹,乾帝三番兩次爲他而去,他竟然連帝王的面子都不給!
孫乾冷笑一聲:
“罰你俸祿三個月,退下吧。”
柳文聞言鬆了口氣,還好,只是罰了俸祿!
“微臣,謝陛下隆恩!”
柳文心中涌上一點期盼,乾帝這是偏袒自己呢!若非要算到他頭上,完全可以治一個舉薦制裏的罪。
他退了下去,孫乾喝了口茶,開始批閱奏摺。
待衆臣下朝後,殿中只剩下一個帝王。秦重站在殿外,臂彎裏搭着去塵。
孫乾仍舊翻着兵書,看了半個時辰纔去用午膳。
兩個時辰後,孫乾從小憩中醒來,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養心殿內浮着一縷龍涎香。
外面灰濛濛的,天空下起了細細的雪屑。
他從榻上坐起,秦重蹲下身,給他套上鹿皮靴。孫乾微微皺眉看着秦重的黑色發冠,發覺這個太監做事十分謹慎體貼。
他想起了趙公公,罰他幾日後,不知道還用得順不順手。
趙公公這人,雖然心思不及秦重,但靈活,更好掌握。
想着這些,秦重已經給他穿好了靴子,孫乾站起來往外面走去,秦重跟在他後面低聲道:
“陛下,林覺小衛正在殿外候着。”
“宣。”
孫乾揉揉額頭,坐到殿前的椅子裏,桌上放着看了一半的兵書。
林間很快垂手躬身到了他面前,問安後立在那沒說話。
孫乾命殿內宮人全部退出去,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燭光搖搖,在地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林覺低聲道:
“陛下,呂明晰的任務已經完成,卑職前來複命。”
孫乾嗯了一聲,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茶香入喉,卻無法沖淡他的疲憊感。
林覺接着說道:
“太傅府開始閉門謝客,據說裏面有了瘟疫,連太傅和常延章都染上了。”
孫乾目光一銳,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