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珏笑着拱手道：
“陛下，您放心，李舜英也有一身武藝，不會出事的。”
孫乾瞪了他一眼：
“你可要記住了！你若少了一根汗毛，朕就會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一戳脊梁骨，大慶就不穩！這樣一來，你可就是不忠不義之人！”
陳之珏一怔，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肩上責任陡然一重。
趙元江輕拍下他，溫和道：
“曹氏不好對付，萬不可以掉以輕心。”
孫乾補充道：
“確實，土地失去了可以奪回，朕的將軍士兵可得愛惜了。”
陳之珏很是感動，躬身拱手退出了大殿，迫不及待的去告訴他老師和李舜英。
孫乾看着他離開，微微一嘆：
“朕總覺這孩子年輕了一些。”
丁遠光不以爲然：
“張啓秀和毛牙更小，陛下還不是野放了他們？”
“那不一樣，那兩人小小年紀就在戰場滾摸爬打，陳之珏這是第一次放出去，怎麼看都是紙上談兵。”
丁遠光只得掠過這個問題，上言：
“陛下，據邊關傳回的消息，說是突厥可汗近來顫身病榻。”
孫乾心中一動，緊盯着丁遠光，定宇昂微微點頭。沒錯，突厥可汗很可能會撐不住了！
然而孫乾細細一想歷史，曾經的突厥南下佔領大慶後，和匈奴正式對戰時，纔有了性命之危。
現在就開始病了嗎？
孫乾有些懷疑：
“未必是真的，可有確切的消息？”
丁遠光搖搖頭，柳文也不敢下結論。孫乾走到輿圖前細細看了一遍，猜測起來。突厥的左右賢王和各部，只怕有不少人盼着可汗病死。
現在的突厥可汗，對人嚴厲，性格暴躁又多疑。
一有風吹草動，就覺得有人要害他。
同爲上位者，孫乾倒也能理解他的心境。只有一個兒子，年齡又小，一旦自己有什麼三場兩短，這孩子就是個傀儡！
孫乾想到此處，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殿外灑落的點點飛雪：
“只怕是可汗假借生病之由，排除異己。”
這倒是不失一個檢測人心的辦法，此消息一出，突厥的各部必會蠢蠢欲動，若可汗只是裝病，便能對部下的忠心一目瞭然。
衆臣對此十分贊同，丁遠光驚異道：
“陛下真乃神人，連突厥的事都知道如此之多。”
孫乾不經意回答：
“這種事自然有人跟朕說。”
衆臣一怔，想起前不久死去的呂明晰。可他們再也不敢提這個名字，也許乾帝處死他，是因爲他毫無用處？
掃一眼衆臣的面色，孫乾頗爲頭疼，雖不知道這些老瓜子裏面在想什麼，但肯定和呂明晰有關。
他索性裝出幾分不悅的神色，以免這些臣子追問下去。
幾個臣子果然不敢再問，陳彥上言：
“陛下，我們在此刻能做點什麼？”
孫乾想了想，笑道：
“還能做什麼？突厥又沒我們的人，頂多散佈點謠言，說突厥可和要死了，戎狄有希望了。”
“陛下是想讓戎狄將兵力轉移到突厥？”
陳彥神色十分嚴肅：
“我們想到的戎狄自然也能想到，他們未必不會猜測到，這是突厥可汗的計謀。”
孫乾搖頭，眼中掠過精光：
“現在是能猜測到，可如果謠言越來越多，就無法分辨是真是假了！”
幾個重臣互相望了望，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不管結果如何，試試總不會錯的，不過嘴皮子一動而已。
孫乾囑咐幾人：
“不要在京城說這些，讓宿州、麟州、啓城那些北面的將士去說。”
從京城傳出這些話，只會讓戎狄懷疑大慶人在搞鬼。如果是李天章、李勇、毛叢雲這些將軍口中說出來，那份量可就天差地別到了！
丁遠光頓時大笑起來：
“那臣便去給各位將軍一封密信，將此事略略一提。”
孫乾擡手，丁遠光笑容滿面的躬身退下。
柳文接着上言：
“若戎狄信以爲真，只怕邊關局勢會再度發生劇變。”
戎狄此時正是萬分艱難時刻，面對匈奴、突厥、大慶的圍堵，急需要一條出路。
他們的人大多數和突厥人外貌、身形、談吐別無二致，若能挑起突厥的內部戰爭，那簡直就是生機乍現！
到時候，何止是戎狄的機會，也是大慶的機會！
孫乾眼中精光熠熠，和幾個大臣繼續商議着。窗外的細雪此時已經停了，只是天空中，仍照着厚厚的灰雲。
直到一個時辰之後，臣子們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到了夜幕時分，孫乾受到一封信，是周雅生通過夏國的大慶使臣，花了十多天才到孫乾手上的。
孫乾連忙打開一看，周雅生與盧無用到達夏國後，就在一個叫昌南的地方，打響了自己名聲。
昌南的一座學堂內，有老師斥責大慶的三槐街空有其名。大慶現在民不聊生，學子們粗俗野蠻，哪有什麼資格說什麼三懷天下？
周雅生氣不過，闖進學堂與他辯駁。
雖沒寫怎麼辯論的，其結果卻是可喜的，那老師自然心服口服，收回了無禮的話。
周雅生在信中說道，盧無用真不愧是京城人人皆知的痞賴人物，一路上對他百般刁難，出言挑剔。
他一開始還能保持尊師重道的風度，後來實在忍無可忍，將盧無用大罵一頓。
本以爲兩人會分道揚鑣，誰知盧無用拍手大聲叫好，說他終是頑石開竅，有了真性情。
孫乾一怔，想起歷史上的周雅生，只說他師者衆多，只有一位隱士對他印象甚大。
莫不是檻外老者名聲不大好，史官不想污了周雅生當代大儒的美譽，故意隱去的他的名字吧？
若真是如此，他這個歷史旁觀者，不得不爲之扼腕。
世人皆以爲周雅生從容不迫、大度揚德，可不知此人年少時也是坎坷多折，若無人開其心竅，引其思想方向，他又怎麼能坦然面對跌宕的人生呢？
孫乾瞬間懷疑，自己這樣照顧周雅生，是不是錯誤的？
玉不磨不成器，若周雅生波折不夠，一代大儒豈不是湮滅在他手中？
孫乾心中複雜不已，沉思片刻繼續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