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我把使徒戰爭玩成了戀愛遊戲 >第九十三章 赭石
    她說完後,手掌蓋住了臉,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俞延和雲升還是頭一回看見她這麼失落,紛紛出言寬慰,說了好些話,孫井桐都只是擺擺手,因爲都沒用。

    之後室內沉默了許久,直到天邊徹底放亮,幾人精神才終於熬不住了,互相告別。臨走前,俞延猶豫了片刻,還是對孫井桐說了句“雖然不知道你們究竟怎麼了,但如果有需要,我樂意幫忙。”

    孫井桐點點頭,但心裏其實知道,他們幫不了什麼。

    送走兩人後,連夜激戰的疲累和通宵的睏倦同時襲來,她只覺得頭重腳輕,大腦已經遲緩得失去了去身體的控制。她用盡最後氣力帶上門,遊魂似的飄進客廳後,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很快進入了熟睡。

    夢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夾雜着叮叮咚咚的捶打聲,和乍明乍滅的幾個火星。

    孫井桐置身其中,只覺得空氣分外地悶熱,氣味也難聞,是煤炭風化後充分燃燒殘留的灰燼氣息,有那麼一瞬,她甚至懷疑自己會因爲一氧化碳中毒死在這裏。

    直到某一處地方忽地打開,伴隨着拉風箱的聲音和沖天的熱度,霎時間紅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孫井桐打量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開採和冶煉爲一體的鐵礦隧洞中,根據周圍勞作者的服飾上看,應該是古代的某個時期。

    這個猜想,在她看見一個人後得到了驗證。

    在這羣採礦和冶煉的人當中,只有一名少年分外顯眼,他個子比自己高不了多少,身子骨纔剛剛張開,穿着明顯是撿來的成年男子的舊衣,分外侷促。

    隧洞裏熱火朝天,礦夫們勞作的聲音蓋過了談話聲,混雜在一起,分辨不輕。只有少年沉默着,他赤腳踩在漆黑的煤渣泥土裏,認真地背起拖上來的鐵礦石,一樣樣往外拉。

    孫井桐跟上他,走了出去。

    隧洞外天光大盛,她被陽光刺得眯起眼睛,她擡手遮着,只見少年運完一車礦石後,總會在其中翻找一陣,然後撿出幾塊偏紅的礦石,偷偷收藏起來。

    “他是在找赭石。”

    正當她好奇時,旁邊有一名年長的礦夫的閒話解答了她的疑惑。“鍊鐵用的東西,隨處可見,不知這小子成天尋這做什麼……哼,罷了,由他去吧。”

    孫井桐觀察了一會兒,突然發現少年並不是在收集礦石,而是在對比,他會丟掉次品,只保存成色最好的。

    孫井桐認得這種礦石,在現代它叫赤鐵礦,化學成分中含三價鐵所以呈紅褐色,的確是常見的鍊鐵原料,不過在古代,也被用作紅色顏料。但因爲鐵礦的開採幾乎與冷兵器的鑄造直接掛鉤,所以這種紅色顏料也是在後世才被逐漸發掘。

    她默默旁觀,看着少年日復一日地尋找着這些偏紅的礦石,直到有一天,貴人登門,他人生的轉折也來了。

    當今王上喜好色彩鮮豔的塗飾,工匠們爲了尋找合適的紅色顏料絞盡腦汁,這時,少年找到爲首的工匠,奉上了他精心留存的最好的赭石。

    王上大悅,工匠也非常高興,他答應了少年的請求,將他引薦給了王上,留他爲王上效力。雖然只能從事最爲卑賤的侍奉,但有了這個渠道,他的本事就一定能被王上看見。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提前得知工匠們需要赭石的事,但少年仍舊竭盡所能,希望能被王上留用。

    光陰如流水般從孫井桐眼前劃過,她看着少年逐漸長成了自己眼熟的男人,男人身型健朗,行動迅捷而隱蔽,日日夜夜沉默而努力,只爲證明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或者說……有用的東西。

    不負所望,王上最終還是注意到了他。

    “本王好像記得……你是那日工匠領進來的小狗。”

    “是屬下。”

    “似乎還爲本王尋得了一塊上好的赭石?”

    “正是。”

    “此赭甚好!”

    君王酒後微醺,興致高昂,於是隨手一揮,給了無名男人一個名字。

    良赭,他叫這個名字,只是因爲一塊礦石。

    在孫井桐看來,這樣的命名方式的確跟稱呼貓狗,命名一個物件沒有區別。

    他的舊主能因爲一塊礦石對他青眼有加,也會因爲微不足道的失誤肆意踐踏碾壓他。君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他生死存亡喜怒哀懼從來都不屬於自己,不過是個可以替代的物件。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希望自己這個物件在徹底損毀前能儘量有用。

    不該是這樣的,至少在她這裏,不該是這樣。

    孫井桐睜開了眼。

    她偏向窗外,太陽已經過了午點,正有西下的趨勢,她又望了眼牆上的掛鐘,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兩點了。

    “您醒了?”

    孫井桐愣了愣,是良赭的聲音。

    察覺到她醒來,男人很快走了過來,半跪在沙發邊緣與她對視,是聽候命令的姿勢。“您在睡夢中召出了我,您說很渴,讓我給您倒杯水。”他說完,從茶几上端過一杯水,捧到她面前,“您現在還需要嗎?”

    孫井桐伸出手,良赭瞬間會意,讓她把手搭在自己胳膊上坐起身,趁此機會他檢查了一下少女臉部的皮膚。很好,看來之前對那些長輩的精神壓制起了效果,主公的臉上並未留下多餘的黑斑。

    孫井桐接過水飲了一口,沉默了好一會兒,“良赭,”她突然問,“你以前多少歲?”

    良赭面露疑惑,“您是指……”

    “你還爲人的時候,”她道,“你現在應該是定格了爲人時最後一刻的樣子,我想知道,你那時候多大。”

    良赭沉默,認真思考起來。在他對過往的印象裏,還從來沒有人關心過自己的年歲,的確是新奇的經歷。

    “約莫是……二十五。”他道。

    “很年輕啊,比休姐姐都還小一歲。”孫井桐看他面部明晰的線條,忽然道,“那麼,你以後稱呼我,可以不用‘您’。”

    “爲何?”

    良赭驚異,他思索了一陣,像是找到了理由,面色突然有些惶恐,“是不是那時我顯露出的力量給您添了麻煩……您……”

    孫井桐擡起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話。

    “那不怪你。”她說,“你的狂化並不是無緣無故的,歸根究底,還是在幾個月前與雨師對戰的夜晚,我給了你一滴血。”

    回想起那時俞延不願意讓八儀參戰,她一氣之下,割開了脈搏印紋處的血,強行給了良赭短暫爆發的力量,雖然最終因爲回祿的到來沒有派上用場,但引起狂化的契機已經早早埋下了。

    “授血本是禁術,坦白說,我那時候嫌你沒有足夠的戰力,就想着用這些傷害你的手段來強化你,希望能縮短你和八儀回祿他們之間的差距。”

    說到這兒,她搓了搓臉,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我當時沒想過這些的後果,我承認我現在後悔了,是我對不起你,我……”

    “我不在意!”

    良赭打斷她,語氣罕見地急切,“如果能擁有實現您願望的力量,無論對我施以何種術法,何種改造,我都不在意,您不必如此自責……”

    “你不在意。”孫井桐重複了一遍,對上他的眼睛,“可我在意。”

    “主公……”

    孫井桐擡起手,沒讓他繼續說下去。

    “答應我。”她按上自己脈搏上的印紋,以血契對他下令,“保全自己,不要再動用這份力量。”

    她看見良赭張了張嘴,急切神情在印紋的強制下逐漸恢復成一貫的淡漠。他俯下身,像接到以往無數個命令一樣,道了聲“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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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延捂着嘴,沒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此時夕陽西下,從山上看下去,漫山遍野的樹木被鍍上了一層金紅的鑲邊,遙遙望去,日落彷彿浮在翻涌的雲霧之上,的確美不勝收。

    都說朋友得有福同享,不能喫獨食,面對如此美景,俞延倒有了叫上雲升一起來拍照的衝動。

    可惜這次不能。

    “怎麼了?”察覺他步伐放慢,葉千重轉過頭望向他,“還愣着幹什麼?沒喫晚飯?”

    的確沒喫。

    不過這話俞延只敢在心裏講講,嘴上說着“就來。”,朝下望了最後一眼,跟了上去。

    葉千重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收拾乾淨了,正跟着雲升擠在一起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直到被男人扯着耳朵叫醒時,人還迷迷瞪瞪,正要叫醒雲升,卻被他阻止了。

    俞延忽然清醒過來,明白了葉千重的來意。

    於是他跟着男人一路朝整座山最高的地方走去,直到雲霧都被他們踩在腳下後,他心裏突然忐忑起來。

    “重哥,”他拍了拍男人的後背,“這裏也沒人了,有什麼話不能在這人說?”

    “慌什麼?”葉千重對他的小心不屑一顧,“之前不是答應過你麼,要帶你上山看看風水。”

    “啊?”

    俞延愣了好一會兒,猛然想起來他們剛坐車來祖廟山上那會兒,葉千重在半路上提過一嘴這裏的風水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