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哥你……認真的?”俞延詫異問。
“當然是假的。”葉千重白了他一眼,“傻小子這麼好糊弄,等你以後遇到那些個人精不是要被忽悠得連褲衩子都不剩?”
雖然是句玩笑話,但俞延還是聽出了其中的擔憂。
“重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要我做?”
葉千重忽地停住腳步,俞延剎車不及時,差點撞到他背上。等擡起頭時,他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兩人已經走到末路,從這裏望下去,近乎垂直的懸崖陡峭得讓人心驚,而幾步之外的高處,一座合圍的建築靜靜佇立在此處。
“這是……”俞延看了看牌匾,念出了聲,“行在堂?”
葉千重“嗯”了聲,隨即走到大門下,他右胳膊後面還纏着繃帶,只能用一隻手畫着符篆,花了一點時間。門開後,俞延跟着走進去後,震驚地睜大眼。
地面上是排開的一羣人,身上的傷卻如出一轍,好像是在一瞬間他們同時被某樣尖銳的氣息割開了身體,只是割開的數量和深淺不一樣而已。
俞延指着他們,很快認出來,“他們不都是那……使徒的……”
葉千重點頭,“他們就是你見到的那些流散在外的使徒的……臨時主公吧。”他姑且這麼稱呼,“三家的術士們已經被重新組織起來將他們暫時封在了各自的靈龕了,只剩下這些替死鬼了,喏。”
他說着,擡腿踢了踢最近的一名男子,男子是一般的上班族打扮,普通得隨處可見,乍一被叫醒,看見面前兩個人,頓時嚇得面如土色,不停地尖叫着“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俞延被這殺豬般的叫聲弄得着實頭疼了一會兒,葉千重不禁“嘖”了聲,眼底閃過一層淡金的瞳光。
“安靜。”
他一說完,男子真的徹底安靜下來,眼睛呆滯地順從着男人的意思,點了點頭。
葉千重又問了些問題,無非是使徒從哪裏來,又是怎麼遇上了慄發青年,男子回答完後,在他收回眼底的淡金後很快倒在了地上。
“沒什麼意思。”他說,“答案大同小異,無非都是‘生活不順玩遊戲,被陌生而神祕青年找上門,給了不曾見過的使徒的強大力量’這一套寫成小說都嫌爛的操作。”
俞延摸了摸鼻子,作爲同樣被慄發青年選擇成爲八儀主公的他,感覺有被內涵到。
他清了清嗓子,不禁問,“重哥,你的眼睛……還能操縱人?”
“不是操縱,只是能通過潛意識暗示,做到套話和消除記憶的效果,也算是我個人的一點小發明。”葉千重捏了捏眉心,剛剛短暫的使用還是不免有些疲憊,“要不然你以爲你們之前在學校弄出的動靜都是誰給你們擺平的?”
“……重哥太謙虛了。”俞延聽到“小發明”這個說法,很難不流汗,“重哥,你平時……不會用這個吧?”
“我覺得你在侮辱的我的交際能力。”葉千重哪裏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伸出手指對他指指點點。
“別以爲這個小發明跟喫飯喝水似的用着很自然,要不是有任務需要,誰沒事拿眼睛當電燈泡使?何況日常生活還靠這個交際,那我未免也太失敗了。”
“也是。”俞延也承認自己有點沒話找話,畢竟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男人的社交牛逼症仍然歷歷在目,的確犯不着用術,用多了一旦產生依賴,保不準還會翻車。“那麼重哥……”
“你叫我過來,總不會是讓我看你眼睛發光吧?”
葉千重笑了笑,他坐到堂前的臺階上,也不怕髒,只是看着他問“之前說的話不會都忘了吧?”
俞延這才反應過來他的用意,不禁睜大了眼,“你是說……你要教我……這個?”
“怎麼?不想學?”
俞延啞口,一時間不知怎麼作答,他忽然發現,相比較第一次得知這件事的衝擊和牴觸,如今的他已經親眼見過這份禁術爆發的恐怖力量以及隨之而來的嚴重反噬,可意料之外的是……
他並不反感,甚至覺得還能接受。
這份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俞延短暫的思考後得出了答案。
不同於孫井桐有祕術傳承,他一個普通人,什麼都沒有,一朝踏足這裏,越往後走,水只會越來越深。
爲了八儀,他也要走下去。
“你小子別不識好歹,得了便宜還賣乖。”葉千重見他這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兒,不禁伸指數落,“這擱以前,你不給我磕幾個響頭奉杯茶叫聲‘師父’,這事兒可不算完。”
“行了行了,咱們新時代的人不玩這一套。”男人忙擡手製止他,“重哥挺好的,我還沒結婚呢,別把人給叫老了。”
他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朝他招了招手
俞延跟過去,男人又往臺階上走了好幾步,他跳上一側的高臺,俞延也跟着跳上去,直到兩人並肩站在高處後,葉千重忽地伸手掌住他的腦袋,跟轉皮球似的掉了個頭。
“看這邊。”
俞延循着方向看去,不禁呼吸一滯。
夏季白晝漫長,此時正值晨昏交界之際。平常在山中並不覺得,可一旦找好特定的角度站在高處望下去,樹林就彷彿成了山本身堅不可摧的一部分,層層疊疊,細密有致,霞光夕暉往上一撒,儼然是漫山的金鱗。
“怎麼樣?壯觀吧?”葉千重鬆開手,躬下身子,在俞延耳邊說道,“這就是我說的風水好的意思。”
聽到問話,俞延本想點頭,畢竟這樣壯觀的風景不可多得,結果聽到男人下半句,不禁轉過頭,“怎麼還是在講風水?”
“要不怎麼說你笨呢,別人說什麼都能把你勾過去,真真假假,你也就不知道了。”
“你所見的景象,在整片土地上都找不到第二處,不僅是因爲時間地點刁鑽,更是因爲,這座山本身蘊含的靈氣,在晝夜交替時逸散出來了,多看看吧……你現在看見的,在我們這裏叫——”
葉千重手搭上肩膀,悄然移到他的後脖頸處,一字一頓道。
“開—金—鱗!”
話音一落,男人並指刺向他的後頸。俞延渾身一頓,只覺得後頸處彷彿被開了兩個大洞,巨量的“氣”沿着那兩個窟窿呼呼地灌進身體裏,順着脊椎直流向四肢百骸。
俞延冷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裏簡直就是透心涼,那“氣”仍在不停地灌進來,涼氣從腳下直衝到天靈蓋,凍得大腦一個激靈。他深深地呼吸,連呼吸都帶着白霧。
“別呼出來,能吸多少就吸多少。”葉千重提醒他,“這是最開始,機會難得,千萬別錯過了。”
時間一晃而過,夕陽漸漸隱沒在雲層中,只留有斑斕的雲霓。
葉千重掃了下面一眼,“開金鱗”的奇景已經快沒了。
“呼……重哥。”俞延實在憋不住了,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這一次沒有明顯的白霧,“我感覺好熱啊。”
“熱?”
葉千重低頭一看,俞延正熱得滿頭大汗,扯着領口不住地扇風,有流金一樣的線紋從他的胸口一晃而過。
男人臉色大變,“你怎麼搞的?”
俞延茫然地望過去,很快一巴掌重重地拍到他背後,動靜之大,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拍挪位了,胸口一陣火燒火燎的痛感過後,熱度瞬間降了下去。
剛涌出的汗水瞬間變冷,黏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晚風一吹,還真是冰冰涼。
“好點了沒?還熱不熱?”葉千重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明顯有着疲憊。
俞延緩了口氣,只覺得身體從裏到外有種說不出的通暢,他試着用了用孫井桐教給他的“域”,淺紅色的屏障很快涌了出來,他心念一動,屏障又瞬間消失,算是收放自如了。
不僅如此,靈氣在身體的通道中流動的感覺也更能被敏銳地察覺,他甚至能調整氣在流動過程中的細微分配,從而做出更多的“術”。
這就是三家祕術的基礎嗎?
俞延有一肚子好奇要問,還沒開口,堂院裏忽地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你們在做什麼?”
他低頭一看,是葉鳴九。
夏夜晚風中,山頂雖然比平地溫度低,但也不至於特別冷。而葉鳴九卻還穿着長長的風衣,光是看着都替他熱。
“葉大哥,晚上好。”他招了招手。
葉鳴九不爲所動,“你們在上面做什麼?”
他又問了一遍,聲音很平靜。可一雙狹長的眼正望着他們,配上那對鋒利的長眉,俞延絲毫不懷疑他下一秒能動手殺到自己面前。
“我……我們……在……”因爲一瞬的心虛,他聲音也打了結巴。
“在登高望遠呢九哥~”
葉千重單手摟着俞延,要不是右手還打着繃帶,他甚至還想對葉鳴九勾勾手指。
“上面風景可好了,要不要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