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俞延探究的視線，男子回過頭對上他，俞延禮貌一笑，擡手打了個招呼，“您好。”
“您好。”男子也回道，聲音沒什麼精神。
“您怎麼稱呼？”
“景乘。”男子想了想，補充道，“跟你們同輩，不用稱‘您’。”
俞延點點頭，又問：“哪個‘勝’？”
景乘抓了兩把頭髮，似乎是第一次碰見對他名字尋根問底的人，覺得很難解釋，想了半天，只說出“多音字”這個詞。
“是千乘之國的乘吧？”葉千重笑着接道，向他伸出手，“很好的名字，葉千重，幸會。”
景乘看了他一眼，卻沒握手。“我認得您。”他說。
“是麼……”葉千重玩笑道，“我在景家這麼出名嗎？”
景乘搖了搖頭，卻沒有繼續談話的打算，他望了眼早已走出很遠的景容兩人，“他們在等，我該過去了。”
“希望還能有機會再會。”葉千重對他揮手，聲音透着親和。
“會的。”景乘說完就轉身趕向景容那邊。
他走後葉千重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恢復如常。剛纔的插曲後，其他人已經走到他周圍。
“千重哥，這時候真要去景家嗎？”孫撫神色憂慮，顯然並不覺得眼下是上北嶺的好時機。
“慌什麼？”葉千重點燃一根菸，深深地吸了口，“既然小桐都答應了，我們又有什麼怕的理由。”
“重哥，你剛纔也看見了吧。”雲升插話道，“你們剛剛和孫同學整出來的什麼山河之靈，可是被那個女生一下就給劈散架了，他們那兒有黑科技的啊。”
景殊行聞言很不屑地嘁了聲：“景曉真厲害還能被井桐一掌刀砍中脖子？躲都躲不開，廢物一個。”
兩個小傢伙又脣槍舌劍起來，只有葉千重老神在在，直到一根菸抽完，他才拍了拍他們的腦袋，“快走吧，小桐和良赭還在前面等我們上車呢。”
在他們都坐上去後，開除這片廢墟沒多久，通往主幹路的彎道上果然停了另外一輛車。見他們過來，前車亮起尾燈，隨即出發，示意他們跟上。
孫井桐靠着座位閉目養神，她不是個善於掩飾情緒的人，在剛纔的變故發生後，她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車內沒人說話，一時間安靜得出奇。
良赭雖然很擔心主公的狀態，但前面景容他們引路的車開得很快，如果不注意很容易跟丟。他認爲這算是某種挑釁，作爲司機，不能幹出丟車這種有損主公顏面的事。
“你剛纔出掌刀的速度很快。”俞延在後面突然說。
或許那個叫景曉的女孩沒有孫井桐強，但能跟隨在景家繼任身邊的能力不會太差，即使剛纔劈開山河之靈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她，她的能力也絕不容小覷。
總之，景曉看着不像連簡單的隔空掌刀都躲不開的人。
孫井桐睜開眼，很快理解了他話裏其他的意思，“你多慮了，她就是菜。”說得很直白。
副駕駛的葉千重沒忍住笑了兩聲。
後面的雲升突然探出頭來問：“你的意思是，剛剛山河之靈顯形不是那個女生打斷的？”
“是景容。”孫井桐說得斬釘截鐵。
“他？”雲升驚訝了片刻，想了想又覺得理所當然，“也是，跟孫同學你和葉大哥一樣的級別，肯定不會差，只是……他看着好像不太厲害啊。”
孫井桐冷笑一聲：“裝的。”
俞延並不贊同這個說法，在他看來景容雖然有着明顯的僞裝，但也並不是全然虛假，不過這只是他個人猜測，所以沒反駁孫同學。
太陽過了最盛的時候，現在已經逐漸往下墜了。
起初，俞延望向窗外還能看見大片結霜的青草和綠樹，越往後，氣溫明顯越來越低。廣袤的平原地形逐漸被山地所取代，遙遙望去，能隱約看見連綿起伏終年不化的雪山羣。
“這裏就是北嶺了。”孫撫指着其中仍生長着植被的山峯，“這就是景家的駐地——北嶺中峯。”
“他們住上面不冷嗎？”雲升不禁咋舌，真是相比之下，之前地皇殿那個熱帶雪山堪稱溫暖如春，祖廟山則更是天堂。
“習慣了。”景殊行靠着靠背，抱臂在前，“景家其實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常駐在各地的外勤，比如我爸媽，還有三分之一在祖廟山住，剩下留在駐地的自然就是不怕冷的了。”
“什麼？”孫井桐瞥向他。
“祖廟山相當於你們三家總部，我這麼理解沒問題吧？”
見少女應下，他又繼續道，“葉景兩位主家都在各自駐地，爲什麼只有你們孫家的主家住在祖廟山？而且……”他頓了頓，“我好像沒聽你提起過孫家有駐地。”
倒是孫撫替孫井桐做了回答：“是這樣的，孫家的確有駐地，往年主家都是住在各自的駐地，但這十年正好輪到孫家主事，所以主家就得搬到祖廟山上去住。”
“你們這還有輪崗？”俞延詫異。
“當然得有。”孫撫道，“三家制衡至關重要，以前可沒少因爲這事兒惹出亂子，算是來自老祖宗的經驗，十年換一家，這樣挺好的。”
“那孫同學現在是主家了，還得在山上住幾年？”雲升問。
“三年不到，”孫井桐似有感慨，“所以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俞延注意到，他們討論期間，全程只有葉千重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經過長時間行駛，天色已經快暗下來了，四周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天空開始落下細碎的白色顆粒，俞延起初以爲是雪，後來景殊行糾正他說這是霰，葉峽專門教過他分辨雪與霰的區別。
在穿過最後一片偏遠的村落後，前方的車忽然亮起後燈，那是要變道的信號。果不其然，不知道前面的人使了什麼術法，眼前白茫茫一片下霰的景象突然消失了，樹林間寬闊的路出現在眼前，上面積了層薄薄的白霜。
“這是障。”孫井桐解釋。
俞延點點頭，畢竟之前纔去過葉大哥家，他家人居住的房屋附近也明顯設置了這種“障”。
“這裏這麼冷，怎麼還有樹啊。”雲升道。
“冷歸冷，海拔可不高，你們之前去的那邊海拔四千多米，不也能看見樹嘛。”葉千重悠悠道。
“可那裏熱啊。”
景殊行不禁瞥向他，一股子透着看智、障的眼神，“你沒上地理課？這裏是溫帶大陸性山地氣候，雖然冷，但降水很充沛，土地資源非常豐富，有點見識好嗎？”
“這裏是不是產人蔘？”俞延問。
“怎麼？準備孝敬你父母？”葉千重道，“不過你算是問對地方了，全國最極品的人蔘都是產自這裏的，什麼五品葉六品葉也有好些。景家裏也有這個產業，你要是願意，咱可以給你刷把臉，看能不能給你打點折。”
“說得我都有點心動了。”雲升一聽就開始蒼蠅搓手，躍躍欲試。
俞延笑了笑，他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以爲是葉千重調侃他倆，並沒有應下，誰知雲升一說完，葉千重居然很認真地答應了，“你小子有這錢嗎？如果確定要的話，我真幫你聯繫了。”
“真的啊！人多有優惠不？”雲升說着還重重拍了下俞延，“你要不要？”
俞延失笑：“重哥估計也是想孝敬長輩，我們是沾了他的光，別太那啥。”
“我沒什麼要孝敬的長輩。”葉千重淡淡道，“你們想要，幫你們聯繫就可以了。”
他這話一出，俞延和雲升對視一眼，答應下後，不再說話，車內頓時又陷入比剛纔更安靜的死寂。
直到車開到上麓，眼前已經隱隱約約能看見大片的羣居院落後，前面的車停下來，很快，下來的景容敲了敲車窗，“小桐，已經到了。”
俞延他們走下車，景容和景乘頓時靠近，沒見着那個叫景曉的姑娘，看來還是對剛剛被孫井桐打過的事耿耿於懷。
雲升幾個沒他這麼愛察言觀色，已經活動筋骨，走到不遠處的山崖邊上看風景。
“這幾位客人都是第一次上中峯吧。”景容表情和煦語氣輕柔，“還請容我給幾位客人介紹一下我們這裏的奇景。”
他說着，和幾人一同並肩站在山崖邊上。雖然天色已晚，但從高處往下看去，濃縮了由溫帶到極地的壯麗垂直景觀帶，界限分明，尤其是附近大片的青松頂上積的一點兒小雪，看着格外令人心靜。
俞延挑了個單獨的地方和八儀一道看去，眼前的景象顯然也是少女平生未見，神色帶着驚歎。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並肩欣賞美景，這樣就很好。
“很美是吧？”
一個輕柔的聲音打破了這無言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