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禾蹲下身，仔細地盯着地面上的泥塊。
這是個位置方纔楚懷仁站過，這些泥都是他鞋底帶的。
雨天鞋底沾點泥實屬正常。
但楚懷仁身份尊貴，出行有馬車，人又非常在意臉面，愛乾淨，是絕不會允許自己鞋底弄的這麼髒。
況且上京城的繁華人盡皆知，都是鋪的青石路，他怎麼也沾不上這麼多的泥。
這些小的泥塊還沾着某種穀物的外殼，倒像是去泥地裏踩了幾圈沾上的。
看了一會兒，楚昭禾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地上幾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上次五姨娘說過的那些話，反正她現在看楚懷仁是哪哪都不對勁。
去翊王府的路上，楚昭禾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直到被外面的吵鬧聲所吸引。
“明明是我先來的，你憑什麼先給他裝米？！”
“誒，你這人怎麼加隊，還要不要點臉了？”
撩開簾子看去，一家糧鋪外面烏壓壓地擠了一堆人，有些人連傘都顧不上打，使勁地往前擠。
在這涼爽的天氣下，小二硬生生的出了一大頭的汗。
他大聲地喊着：“大家實在是沒必要屯糧，這雨勢這麼猛，下不了兩天。”
有一婆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掐腰大喊道：“你懂什麼，我那地都淹了，穀子全死了，就算這雨下兩天，今年收成也沒了！”
這話一說，衆人紛紛附和，更加賣力往前擠了。
買到米的人把裝米的袋子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生怕淋溼。
半夏道：“這怎麼都開始屯糧了？”
楚昭禾淡聲道：“滄漓這麼多年都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了，百姓察覺到不對想要屯糧實屬正常。”
不得不說這些百姓很聰明，憑藉自己生活多年來的經驗，比那些官員更未卜先知，早點未雨綢繆。
等這兩天過去了，京城水澇，米穀踊貴，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米。
半夏問：“那小姐您爲什麼要讓東容把糧鋪關門？”
楚昭禾微微一笑，神祕道：“因爲我要掙那些富得流油的官家錢。”
等這些米鋪的糧食賣完了，她的鋪子再開業，物以稀爲貴。
到時候不用她提高價格，那些沒有儲備糧食的官員自己就加價了。
上京城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官，哪個手上是真的乾乾淨淨，從不貪贓枉法的？
她掙這些富貴的流油人的錢，用這些錢去救濟那些喫不上飯的。
就是所謂的“劫”富濟貧，行俠仗義！
——
皇宮。
楚懷仁在御書房門外見到了跪着的蕭崇之。
他脊背挺的筆直，一臉的不屈。
貴妃在一旁幫他打着傘，苦口婆心地勸道：“楚書玥比那個凌煙強了千百倍，娶她當王妃有什麼不好的？！”
蕭崇之咬牙道：“她心計太深沉了，兒臣不喜歡！”
更何況他心裏有自己的考量。
後來仔細冷靜了一下，發現楚昭禾說的那些話並不是毫無道理。
貴妃的精明都是侷限於後宮的爭寵上，沒有想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她見蕭崇之這般的油鹽不進，氣的把傘扔到了一邊。
淋着吧！
只希望這大雨能讓她這兒子好好清醒一下！
貴妃轉身回宮之時，看到了不遠處站着的楚懷仁。
她身體一僵，不知道他站了多久，聽到了多少。
楚懷仁神色如常，行了臣子禮：“貴妃娘娘。”
貴妃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此時也穩住了心。
她蓮步微移，在楚懷仁這個手握兵權的重臣面前放低了姿態。
她壓低聲音道：“侯爺放心，這事本就是崇之做的不對，書玥他也會名門正娶，八擡大轎擡回府當王妃。”
其實她這話也是想試探一下鎮遠侯的意思。
楚懷仁看了前面的蕭崇之一眼，語氣不悲不喜：“有貴妃娘娘這話，老臣也就放心了。”
德勝從御書房出來，尖聲道：“侯爺，您快進去吧，皇上等您很久了。”
貴妃對楚懷仁點了點頭，又狠狠地瞪了不爭氣的兒子一眼，甩袖離開。
皇帝正在提筆練字，見他來了，便放下了筆，讓小太監把這幅墨寶收起來。
楚懷仁道：“老臣參見皇上。”
“平身吧！”
德勝親自端上來的茶，然後就示意御書房的太監退出去，他最後弓着腰出去，帶上了門。
皇帝轉動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問他：“懷仁，你應該知道朕爲何宣你進宮吧？”
楚懷仁試探道：“是因爲小女書玥和晉王之事？”
皇帝盯着他的臉，眼眸微眯：“一半吧。”
楚懷仁精明如狐狸般的蒼老眸子微微一閃，心裏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
他什麼也不說，端起茶盞，用蓋子撇了兩下，輕啜了一口。
瞧他這樣子，皇帝冷哼了一聲，開門見山道：“那本手札的傳言想必你也聽到了吧？”
楚懷仁放下茶盞，輕點了下頭：“有所耳聞。”
皇帝盤着珠串，不慌不忙地開口：“韓家一事你再清楚不過了，朕手裏有半本手札，但上面記載的內容朕讓探子暗查過。”
“結果只有兩處是真的，還是漠北早就廢棄的，其餘的一無所獲...”
說到這兒，皇帝特意停了下來，目光看向楚懷仁。
楚懷仁也同時看向他，面上一派從容，但心裏早就翻滾着驚濤駭浪。
不過兩年的時間，皇上居然已經暗中命人查探過那半本手札的真實。
有些事是紙包不住火，遲早有一天會敗露，到時候...
人心隔肚皮，皇帝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開口道：“朕覺得手裏這半本是假的，真的，已經落入了旁人之手。”
楚懷仁皺眉，總算有了反應：“假的？！”
皇帝笑着，眸子裏卻帶着審視，“準確來說是半真半假。”
楚懷仁皺了皺眉，分析道：“這...當年搜查韓家的是皇上您的親衛，這手札就算是要造假，也得知道原來的內容纔行，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