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面的大堂人滿爲患,戲臺子上正唱着《狸貓換太子》的戲。

    百里卿招了招手,有眼裏見兒的店小二小跑着走過來。

    “這位公子瞧着眼生,可是第一次來我們這梨園聽戲?”

    小二狀似閒聊。

    百里卿睨了他一眼,裝作沒有聽懂他話裏的試探。

    他往小二端着的托盤上放了一錠金子,眼睛看了一圈,隨手指了某個角落。

    “就那間屋子。”

    店小二神情一頓,看着他的眼神幾經變化,帶着明顯的防備。

    “這位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那間廂房已經有人了。”

    百里卿彎脣一笑,沒頭沒尾地感嘆了一句:“這長街八十里燈火,都不如這梨園的熱鬧喧囂有人氣。”

    店小二接了句:“熱鬧喧囂,轉瞬即逝,留不住。”

    “片刻的歡愉已足夠,何必貪求明日?”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紅穗子,穗子中間有一個很小的銀質骷髏頭。

    店小二立馬認出了這物什,會心一笑,“兩位請跟我來。”

    百里卿指的根本不是什麼廂房,而是鬼市的入口!

    店小二帶着他們,繞過戲臺,穿過迴環的走廊來到了別有洞天的後院。

    院子裏只有一個屋子,門口守着五大三粗的打手。

    百里卿晃着扇子,看着店小二給他們說了什麼,然後兩人把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就是正前方的那扇屏風。

    “公子,我只能送您到這裏了,您請便。”

    店小二彎腰退了下去,帶上了屋門,隔絕了外面的月色。

    百里卿輕挑眉梢,繞過山水屏風,用扇子撩開布簾,擡步走了進去。

    無風目瞪口呆,不知道這上京城有名的鬼市入口竟然如此隱蔽。

    剛進去的幾丈遠的位置都站着威武雄壯的男人,他們帶着鬼面具,雙手背在身後,見有人進來,就給一個鬼臉面具。

    百里卿“入鄉隨俗”,戴上後繼續往前走,直到耳邊的吵鬧聲越來越清晰。

    鬼市和街市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區別就是的裏面賣的東西全部是見不得光的!

    古墓裏的稀奇寶貝,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宮裏偷運的珠寶,消失很久了的名家真跡......

    只要你有足夠的銀子,在鬼市就一定會買到想要的東西。

    至於這真假麼...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百里卿走走停停,看似東摸摸,西瞅瞅,實際眼神卻一直注意着一個不起眼的攤位。

    比起別的攤位上的琳琅滿目,那個攤位上只擺了幾張薄紙和一方硯臺,一支毛筆。

    即使如此,這個攤位的人也沒有斷過,前腳的人剛走,後面就來了新人。

    百里卿時不時地看一眼擺攤的中年男子。

    這就是無風上次找的那個鬼市“百事通”——瘸子。

    只要有人問手札的下落,他就會給他比一個手勢。

    等了許久,瘸子都沒有什麼動靜,百里卿皺眉。

    難道楚懷仁嗅到了什麼風聲,沒有來?

    驀地,無風低聲道:“谷主!”

    百里卿擡眸,看見瘸子不經意地斜了他一眼,手指輕動。

    他眯了眯眼眸,有些訝然:“女人?”

    無風點頭道:“看那身量,確實是個女子。”

    百里卿嘴角泛起一抹冷嘲。

    看來盯着手札的人還真是不少啊,只是不知這個女人又是何方神聖?

    暗處,有一雙眼把他們兩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鬼市的時間只有兩個時辰,在快結束的時候,百里卿去到了瘸子面前。

    “幾人?”

    瘸子便收拾東西便道:“打聽的人不少,但勢在必得的,只有三個。”

    “還有一個...”他搖了搖頭,“說不上來。”

    百里卿問:“那個女人屬於哪一種?”

    “前一種。”瘸子沉默片刻,聲音十分篤定。

    百里卿笑了笑,隱隱約約猜到了瘸子那句“說不上來”指的是誰。

    但其餘三個人,他有些拿不準。

    皇上,楚懷仁,那剩下一個是誰?

    太子?

    晉王?

    亦或者是...離王?!

    但看哪個都不像是會派女人來打聽手札的人。

    從鬼市出來,百里卿還在失神。

    “谷主,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到時候我們去見一下不就知道了?”無風幫他傘走到他身邊,隨口說了一句。

    瘸子給了一個紙條,上面寫了約好的見面時間和地點。

    巧的很,有兩個恰好就在半個時辰後。

    百里卿問他:“你覺得哪個地方是楚懷仁約的?”

    無風看了眼,上面兩個地方南轅北轍,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一個是護城河東邊的破茅屋,一個是...義莊?!

    “請谷主明示。”

    百里卿笑的邪肆:“本谷主也不知道,只能去試一試運氣了。”

    說着他掉頭往城東的破茅屋方向走去,吊兒郎當道:“義莊就留給你了,夜半三更,小心身後有鬼!”

    無風:“......”

    呵,他謝天謝地有一個好谷主!

    ——

    天將亮未亮。

    鎮遠侯府的偏門和後門悄無聲息地溜進去了兩個人。

    一個是一身黑衣辨別不出樣貌的楚懷仁,一個是風塵僕僕的楚昭禾。

    楚懷仁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對,只是腳下亂了步伐。

    他推開書房的門,跌坐在太師椅上,大口喘着氣。

    跟在後面的陳忠關好了門,準備點上燭臺。

    “別,別點。”楚懷仁擡頭抹了一把臉,有些失神。

    那個人,他居然知道千媚,也知道她的身份來歷!

    楚懷仁不吭聲,陳忠就一直盡忠職守地站在旁邊。

    良久,一道蒼老壓抑的聲音響起。

    “他手裏有完整的手札,但是要拿我手上這本去換。”

    陳忠腦子向來轉的快,但此刻也有些轉不過來彎兒了。

    “他放着完整的手札不要,要您手上那個殘本有何用?”

    楚懷仁嘶啞着嗓音道:“他說...他是千媚故友,知道我手裏這本是她親筆所書,想要留個念想...”

    夫人故友?

    陳忠一驚,“難道他是夜魂閣的人?!”

    但是皇上爲了那本手札,派端親王屠了夜魂閣,依着他那殘忍嗜殺的性子,怎麼會留有活口。

    楚懷仁卻覺得未必,他不知道這個人具體的目的,但知道手札的消息一定是從他那裏傳的人盡皆知!

    陳忠有些摸不準他的心思,開口問他:“侯爺,那您...要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