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禾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加強了,面上無波無瀾的。
她揚了揚眉梢,思忖着問:“聽王爺這話的意思,民女只要順從您,說願意嫁給您,您對民女沒了好奇,自然而然的就會放了民女,毀了賜婚的聖旨?”
兩人認識這麼久了,蕭懷瑾只此一眼就知道她心裏打的什麼算盤。
他氣結,不明白就因爲一個秦語凝,爲何非要與他鬧到如此地步。
被她一直忤逆,蕭懷瑾的臉比這夜色還沉上兩分,像是要滴出墨來。
他輕嗤一聲,哼道:“等你成爲本王的王妃,有一天本王厭了你,倦了你,到時候到不是不可以賜你一封休書。”
“......”
就這樣,兩人一句我一句,暗中交鋒,誰也不肯讓誰。
饒是楚昭禾再會能言善辯,也敗在了蕭懷瑾的厚顏無恥之下。
話不投機半句多,眼見着指望不上他,楚昭禾轉身就走,打算自己想辦法解決賜婚的旨意。
左右皇帝也快不行了,距離大婚典禮還有一段日子,她也不急這一時片刻。
蕭懷瑾喊出了她:“等等。”
楚昭禾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他:“王爺還有何請教?”
左一句王爺,右一句王爺,之前也沒見她這麼尊敬。
心裏這麼想着,嘴上倒也真說了。
誰知楚昭禾竟真的屈膝給他福了禮,動作標準的怕是連宮裏的教習嬤嬤都比不上。
蕭懷瑾太陽穴的青筋直跳,本來蒼白的臉色應是被氣的有些紅潤。
這小女人油鹽不進,他覺得自己的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竟無處着力。
心口疼的像是在火裏烤過後扔進了冰水,急促而猛烈的收縮着,這種感覺,近乎麻木的窒息。
意識遊離之間,楚昭禾想起了古攬訣的話。
中情人蠱者不可動情,否則生不如死。
她努力的把嘴裏的鐵鏽味往裏壓,聲音緊繃:“王爺沒話說,那民女就先告辭了。”
“本王這後背是因爲救你才受了傷,於情於理你是不是都應該給本王上了藥再走?”
蕭懷瑾顯然是沒打算就這麼輕易的放她走。
話像是詢問,語氣卻是說一不二。
楚昭禾聽着他這大言不慚的話,心裏暗罵他無恥。
要不是他大半夜的把她帶到這裏,她會從屋頂摔下來?
叫她說,這男人就是活該!
縱然心裏再怒,爲了快點離開,楚昭禾沒再多說,認命的拿出醫藥箱,準備給他上藥。
蕭懷瑾看着她,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句:“不在這裏。”
楚昭禾手裏拿着紗布,疑惑的擡頭:“什麼?”
蕭懷瑾擡頭看了眼頭頂上面的大窟窿,理直氣壯的說:“處理傷口要脫衣服,這裏又這麼冷,本王身體餘毒未清,到時候要是染了風寒怎麼辦?”
一個常年習武的大男人,身體得虛弱到哪種地步纔會在只露一個上半身,包紮傷口的那一小會兒功夫就生病?
楚昭禾一聽知道他是故意的,當即把手裏的東西扔回了藥箱。
合蓋,掂起,起身一氣而成。
蕭懷瑾睨着她,幽幽地開口:“父皇身體不好,大婚沖喜的言論也不是空穴來風,本王身爲皇子又有婚約在身,理應當仁不讓。”
也不知是不是情緒壓抑的太過於平靜了,說完這句話,他忽然咳嗽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有一天,兩人都期盼的大婚會被他當成一種威脅,還是用到了她的身上。
楚昭禾看他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難受模樣,下意識的想要上前拍拍他的背。
但腳下剛動,她又想起了什麼,只能生生的忍住。
楚昭禾掂着藥箱的指關節因爲用力而泛白。
注視了兩眼後她狠心的別看眼。
楚昭禾怕,怕自己心軟時下意識的動作會成爲蕭懷瑾微末的,覺得她還關心他,放不下他的念想。
這種念想於他而言是毒,能挖心剔骨的毒!
蕭懷瑾眼角的餘光看見了她的無動於衷,輕嘲一笑。
他不動聲色的收起帶血的帕子,心裏苦澀蔓延。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風,男人又恢復了矜貴淡漠,高不可攀的翊王殿下。
“考慮的怎麼樣?”
楚昭禾知道,以他的手段定會說到做到。
要是不順了他的意,明早百里府門前就會停着八擡大轎!
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像是從牙關裏擠出來一樣:“那王爺您要去哪包紮?”
“這麼晚了,客棧也關門了,只能回王府”,說完,他話音一轉,又補充了一句:“去百里府本王也不介意。”
楚昭禾心裏呵呵兩聲。
她介意!
......
回王府的路上,楚昭禾哼哧哧的大步在前走,蕭懷瑾慢慢悠悠,像大爺散步似的走在後面。
楚昭禾時不時的回頭看他一眼,不耐煩的催促道:“王爺您能不能走快些,民女怕您還沒到王府,傷口就結疤了!”
照他這樣走得走到天亮!
蕭懷瑾深深的目光凝視着她那毛茸茸帽檐下柔嫩白皙臉頰。
須臾,他脣邊揚起了一個蒼白的笑容,擡頭低喃:“下雪了......”
楚昭禾一怔,下意識的仰頭去看。
鹽粒似的雪花在空中飛舞打轉,像是一道流動的簾幕,無聲無息的落下,融化在青石磚上,悄然無痕。
溼霧繚繞,沒一會兒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
“母后說,相愛之人要是能同賞雪,便能從青絲相伴到白頭。”
蕭懷瑾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與她並肩而立。
楚昭禾轉頭,便撞進了他那目光灼灼的眼眸。
明明可以打破他的希冀,告訴他這些話都是美好的幻想,是虛假的希望,是騙人的謊言......
但此時此刻,她嗓子堵塞的難受,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楚昭禾眸光閃躲,腳下慌亂的往前走。
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蕭懷瑾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