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瑾面無表情的臉終於維持不住了,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收緊,上前抓住了他的領口。
“你最好能乞求她還好好的,否則我不介意把皇兄你一刀一刀的颳了,扔進河裏去餵魚!”
衣襟鎖住了脖子,蕭景和呼吸困難,沒一會兒臉漲的通紅。
他擡手握住蕭懷瑾的手腕,脣角揚起了一抹牽強的笑意:“生不能同衾,死了能在一處也好。”
“嘭——”
蕭景和的頭側到了一邊,身體往後踉蹌了兩步,撞上了冰冷堅硬的牆面。
他用拇指抹了一下脣角的血跡,嗤笑了一聲,擡眸注視着那個眼睛赤紅,渾身釋放着殺意的男人。
“這世上不是所有事五弟都能求得。”
一拳過後,蕭懷瑾躁意和怒火也散了些。
他走過去,把蕭景和扶起來,整理着他衣領的褶皺,垂着眼眸,彷彿剛纔失控的人不是他。
“只要我不允許,誰都不可以把她從我身邊帶走。”
蕭景和看見了他眼底刻意壓抑的偏執和瘋狂。
楚昭禾,果然是他的命脈。
但他也輸的徹底。
心底被刻意忽視的情緒在不斷髮酵,蕭景和知道,是自己後悔了。
要美人不要江山,在他看來是昏君的行徑。
男兒應高居廟堂,憂天下蒼生。
哪怕心動於楚昭禾的時候,他仍是這樣覺得。
但看着楚昭禾身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跌落下墜的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挖了一個血淋淋的窟窿,裏面冷風呼嘯,四肢百骸都是綿綿密密,不可忽視的疼痛。
那時的他不得不承認,楚昭禾在他心裏的分量遠比想象的要重。
蕭景和的目光盯着蕭懷瑾,聲音低啞,在這寂靜的牢房又是那麼的清晰。
“蕭懷瑾,本宮不是輸給了你!”
他是皇爺爺最看重的孫子,父皇最得意的兒子。
論謀略,論城府,論手段,他樣樣出類拔萃!
蕭懷瑾是不差,但他纔是名正言順,可以繼承皇位的嫡子!
他只是輸給了他自己!
蕭懷瑾沒有轉頭,腳下的步子卻停了下來。
蕭景和笑了笑,身體靠在了牆上,緩緩道:“本宮是太子,爲了當好這個太子,本宮一時一刻都不敢放鬆,謹小慎微,步步算計,比皇宮更冷的是東宮,比皇帝更難做的是太子,你若走的是本宮的路,昭禾她也未必會喜歡上你。”
楚昭禾坦蕩直率,眼底容不得沙子,他們這些皇子,有哪個是乾淨的?
她卻只能看到蕭懷瑾好的,忽略了他手上也是沾了鮮血的!
記得很多年前,他和老六拿着先生布置的課業給父皇看。
他只是寫錯了一個字,父皇就罰了他五個板子。
但老六的字跡不能入目,父皇也只是裝模做樣的訓斥了兩句,然後把他抱在懷裏,手把手的教他。
尚且年幼的他看着羨慕不已,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但他也沒開口問一句爲什麼,就倔強的站在那裏。
自他記事起,他再也沒有享受過父皇那樣的溫暖。
回宮後,母后揉着他的手,告訴他:“你是太子,與別的皇子自然不同,你未來的肩上會揹負着滄漓的興衰,你要比他們更努力。”
後來母后打了他,對他說了很多話。
最後,母后抱着他,哭的很傷心。
他不忍看母后失望,所以服軟了,後來的他再也沒有說過那樣賭氣的話。
父皇喜歡賢能的太子。
他便博覽羣書,力求事事完美。
父皇喜歡博弈。
他便鑽研棋藝。
父皇喜歡聽他話的太子。
他便溫文有禮,儒雅謙讓,收斂鋒芒。
蕭懷瑾掉頭看他,聲音淡漠:“我不是皇兄。”
路是自己選擇的,他若不想,定有辦法。
他還是沒有守住本心,權勢的漩渦裏迷失了自己。
但這些都不是藉口!
君子有可爲,有可不爲。
無論何時,他都不會越過心底那條線。
牢門關上,蕭懷瑾走了兩步後停了下來,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起伏:“皇叔已經承認此次帶兵入京城是與皇兄商量後的結果,你們二人居心叵測,意圖逼宮上位,念其同爲皇室血脈,朕,會留你們一具全屍。”
蕭景和愣住了一下,然後忽然笑了。
他快步走到了門口,手握住柵欄,語氣變得急切:“你不是恨本宮麼,那就把本宮沉入護城河,死不能入皇陵!”
他的心思太過於明顯了,蕭懷瑾幽深晦暗的眸子看了他片刻。
而後薄脣輕啓:“皇兄莫不是忘了,就算不沉入護城河,你一個想要謀反,人人口誅筆伐的皇子,死後也不配入皇陵。”
......
蕭懷瑾從牢房出來的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雪花,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腳踩上去吱吱呀呀的響。
他鬼使神差的擡手,掌心落入一片雪花,眨眼的功夫變化爲了帶着涼意的溼痕,冷意滲入皮膚。
玄蒼開口喊了他一聲。
見他沒有反應,心裏猜到了什麼,低嘆一聲,把臂彎的披風給他披上後,後退了一步。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耳邊寒風振動着鼓膜。
蕭懷瑾靜靜的站在那裏,像是名人筆下的雪景圖上最濃墨重彩,奪目耀眼的那一筆。
恍惚間,他想起了那次剿匪時,那棵長得枝繁葉茂,生生不息的引鳳樹。
他提筆無數,但唯有在寫那片樹葉時,他慎之又慎。
可惜的是,他沒有寫完後半句話就毒發了。
引鳳樹上寄相思,願得一人不相離。
或許那位婆婆說的是真的......
蕭懷瑾回神,顫着脣道:“玄蒼,備馬!”
他聲音太過於急切,玄蒼以爲出了什麼大事。
蕭懷瑾已經沉浸在了自己心裏的那座牢籠,皺着眉喃喃自語:“備馬,我要去溪山鎮,我要找回昭禾...”
溪山鎮?
明日便是先帝起靈的日子了,這一來一回少說要五六個時辰。
王爺他這個新皇到時趕不回來,豈不是要成爲衆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