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書行禮的聲音讓蕭懷瑾回神。
他稟告道：“皇上，宜妃娘娘...自盡了。”
說完，玄書的頭低的更低了。
他已經全都安排好了，準備等到今晚就動手，找牢裏的死刑犯易容後替代宜妃娘娘，來個偷樑換柱。
但沒有想到，宮裏會傳來這樣的消息。
聽說宜妃娘娘是趁着宮人送飯時跑了出來，死的極其慘烈，見到那景象的人都心有餘悸。
蕭懷瑾下顎緊繃，久久未言，像是入了定般。
不知過了多久，他纔開了口，那聲音沙啞，比這滿天的雪花還要寡淡涼薄。
“回宮。”
......
宜妃的屍體還停放在冷宮的那間屋子。
龍騎影衛只聽命於自己忠心的帝王。
從某個方面來說，先帝死後，他們不受任何人管束，也沒有人能對他們動手，是皇城中最特殊的勢力。
蕭懷瑾被攔在了冷宮外。
龍騎影衛堵住了宮門，不卑不亢道：“這裏關着的都是明日要殉葬的妃子，爲了避免有風言風語傳出，皇上還是請回吧。”
“風言風語？”蕭懷瑾低聲重複了一遍，看着他們冷笑：“呵，有什麼風言風語比先帝寵妃辱罵先帝，自盡身亡更引人注意？”
“宜妃是父皇的寵妃，是父皇要求她入皇陵陪葬，是你們看管不利，讓她死在了這冷宮，朕沒有怪你們辦事不力，辜負父皇信任就罷了，你們竟然敢反過來威脅朕了？”
他聲音壓的低，身上那股逼人的殺意更是讓人不敢直視。
饒是一向不畏懼權貴的龍騎影衛也被他這咄咄逼人的氣勢壓得擡不起頭。
爲難之際，龍騎影衛的首領走了過來。
“箸旌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懷瑾暗沉的眼眸不動聲色的在他身上審視揣度。
他知道箸旌是先帝龍騎影衛的首領，替先帝辦了不少見不得光，上不了檯面的事。
幾年前，宮裏有十三皇子不是先帝親生的傳聞。
沒過多久，十三皇子和他的母妃淳妃就離奇暴斃身亡。
這裏面怕是也有這個劊子手的手筆。
蕭懷瑾打量箸旌的時候，箸旌那雙陰鷙精明的眼神也對上了他的視線。
無聲對峙良久，箸旌後退了一步，做了個請的姿勢，對看守的兩人道：“讓皇上進去。”
兩人聽令，推開了身後的厚重的硃紅宮門。
三人目送着蕭懷瑾進去，直到他進了屋子，屋門被關上，隔絕一切。
看守的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異口同聲道：“首領，這件事是屬下辦砸了，等先皇下葬後，屬下會以死謝罪！”
首領交代過，殉葬的宮妃要看好，特別是宜妃娘娘。
如今宜妃娘娘沒有死在殉葬的皇陵，他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箸旌木着一張臉，死神模樣，看着那件屋子道：“一心求死之人，你們攔不住。”
先帝知道宜妃是新皇的眼線後，臨死之前給了他一道密令。
宜妃陪葬，她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無依無靠。
他們倒時便可直接除了新皇，再把他與宜妃的關係公之於衆，讓他萬劫不復！
眼見着馬上要到日子了，宜妃卻自殺了，還是以那樣決然的方式，鬧得皇宮人盡皆知。
他們縱然想瞞着用假的代替也不能。
箸旌能做到龍騎影衛首領的位子，除了武功外，他也是拎得清的。
宜妃已死，新皇既然敢逼改該遺詔，自然也敢違背律令，殺了他們這些先帝的龍騎影衛。
這件事只能到此爲止！
......
只有幾盞蠟燭照亮的昏暗屋子裏，宜妃靜靜的躺在那裏。
往日萬千風華不再，青色的羅裙沾了泥水，溼噠噠的髮絲貼在臉側。
額頭紅腫，慘白的臉頰也有幾道擦痕，整個人看起來像個殘破的娃娃，哪有平時典雅貴氣，妖嬈嫵媚的樣子。
蕭懷瑾喉結滾動，垂在身側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
他知道宜妃愛美，讓玄蒼找了宮女給她洗漱裝扮。
蕭懷瑾在屋外等着，看着屋檐上的雪水一滴一滴的低落，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壓着眼底那股酸澀。
玄蒼和玄書交換了一下眼神。
宜妃去世了，是爲了皇上，這會成爲一根刺橫在王爺的心來，讓皇上這輩子都難以忘懷。
兩個宮女手腳利落，沒一會就都弄好了。
蕭懷瑾進去，重新梳洗打扮的宜妃體面而安靜。
只是那雙淺色的瞳仁，依舊睜着。
宮女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忙道：“回稟皇上，奴婢幫宜妃娘娘閤眼，但手拿起來便又睜開了。”
她當時也嚇了一跳，腿都是抖的，要不是知道皇上在外面，她怕是會叫出來。
宮女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麼，小聲的補充了一句：“奴婢的外公去世時也是這樣...死不瞑目，有算命的說，他這是在等人，後來一直等到我爹爹回去，才合上了外公的眼。”
她話剛一說完，身邊的宮女就用手肘杵了她一下。
宮女知道自己說什麼後大驚，“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哆嗦着說：“是奴婢一時失言，皇上恕罪。”
宜妃是先帝的寵妃，新皇是先帝的兒子。
她現在說這樣的話，豈不是想讓新皇試試，看能不能讓宜妃閤眼。
要是宜妃真的閤眼了，那......
宮女越想越心驚，蕭懷瑾擺了擺手。
玄蒼會意，立刻把她拉了出去。
宜妃應該在死前太怨，太恨了，縱然已經收拾過了，但慘白的面容再配上那瞪大的眼珠子，玄書和玄蒼看着都有些不舒服。
蕭懷瑾卻沒有絲毫的感覺，他走上前，擡手輕覆上了宜妃的眼眶。
脊柱微彎，他啞聲道：“謝謝...”
手掌貼着她冰冷的臉下滑，擡起時，宜妃已然合上了眼睛。
回到御書房時，寒氣更重。
枯坐到天亮，他下了一道旨意。
宜妃瘋癲，口出惡言，辱罵先帝，是爲大不敬治罪，念其陪伴一場，功大於過，貶爲庶民，不得入皇陵驚擾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