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真的是來告別的,和父親,和大哥。
站在墓碑前,他定神好久好久,遙遠了很多以往的事,也暢想着未來,後半輩子一定不讓父親和大哥失望。他決定改變福星商號的經營模式,雖然他是幕後老闆,但通常都由沈一百出現,分別找職業經理人共同打理,打理得好便提升爲掌櫃,打理得不好便重新換人。說來神奇的是,董悅也成了職業經理人之一。
不過,他最不放心的,還是單澤熙潛逃在外。他希望父親的在天之靈能保佑他,將單澤熙和背後真正的害羣之馬揪出來。
他微微低頭,繼而深深鞠了一躬,起來的時候看向身後的人。
陪同前來的還有師父和兩位師兄,他們也隨後祭拜,結束了之後,四人一起回了魚府。
回去的路上,氣氛仍是沉默,與曾經嬉笑相談的場面相差甚大。記憶中,魚二金當司機開車,魚三木坐在副駕駛,單若水坐在後座右側,師父坐在後座坐側。每次,魚二金總能和魚三木吵嘴幾句,然後開始掐架。這時,小師弟就會上前勸架,卯足力拉住小師兄。
他還會苦口婆心說:“二師兄,你別危險駕駛呀,我們一車人的安全都系在你身上。”
如今,魚二魚三吵嘴和掐架,他都無所動,只是盯着窗外的風景,眨着眼睛,一動不動。兩人尷尬地對視了一眼,也沉默了起來。
回到魚府之後,師父回了自己的住處,他本就清冷,倒也無所謂。就連單若水二話不說也回了房間,如同行屍走肉,師兄們原本還想拉着他一起玩那臺攝錄機。
看着他上樓的背影,魚二魚三對視了一眼,魚二金說:“他恐怕需要時間來消化,失去最親的人,哪這麼容易振作起來。”
“是啊,可憐的小師弟,我們多安慰安慰他。”魚三木附和着,靈機一動道:“那就想辦法讓小師弟開心起來?把時間留給笑容,自然而然就忘卻悲傷了啊。”
“沒瞧出來,你還有點腦子呢。”魚二金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被他瞪了一眼。然後,魚三木立刻說出了他的主意,聽起來不錯,兩人立刻拿出那攝錄機開始瞎搗鼓。他們想着錄一些搞怪的片段,放給小師弟看,這樣就能多些歡樂了。
希望是個直接也會有效的辦法。
這幾日,小師弟心情不好,無論師兄提議什麼,他都悻悻搖頭,回屋睡覺。這並不是難事,可問題就在於小師弟要是心情不好,就整天躲在房間睡覺,每次到了飯點還在睡,哪裏來的心情做好喫的飯菜呢?
苦就苦在沒飯吃了!
魚二金和魚三木可憐地坐在飯桌前,已經連續三天煮泡麪吃了,再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啊!師兄們表示很着急,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們很理解小師弟的心情,他沒心情沒胃口,總不能再逼迫他給他們做飯菜喫,這麼沒人性吧?
魚三木哀嘆了一聲:“二師兄,要不我們就沒人性一回,把小師弟從牀上揪下來?”
“你揪?”魚二金白了他一眼,他則連忙搖頭:“你是二師兄,你大,你來揪。”
“還我大?”魚二金鄙夷地看着他:“平時怎麼沒見着你對我這個二師兄有尊卑的理念呢?”
同樣覺得奇怪的人,還有魚清淼,因爲慣常來給他送飯菜的小跑腿,自從回到魚府再也沒來送過一次,怕不是出了事,所以便來瞧一眼。
見到師父出現,兩人就像見到了如來佛祖,連忙將他請過來坐下,噼裏啪啦一頓訴苦,把小師弟的悲傷以及他們幾天沒飯喫的悲傷表現得淋漓盡致。
魚清淼皺眉思慮,片刻後說道:“讓他下午來找我。”
“好的,好的。”
“師父您走好。”
師父出馬,一定馬到功成!兩位師兄翹首以盼,餐食恢復正常的日子!
午後,和煦的春風拂面,一圈圈光影繞着樹葉,落在玻璃窗上,投進屋內。
單若水從牀上爬起來,揉了揉發酸發脹的眼睛,太陽穴更是痠疼得厲害。他站着伸了個懶腰,利索換上衣服便去找師父。
下了樓,看見兩位師兄正雙手握拳,不知道在禱告什麼,總之神神祕祕的,他朝他們看了一眼,“兩位師兄,我去師父那裏了。”
“去吧去吧。”兩位師兄擺了擺手,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滿懷希望。
扣扣。他敲了敲門,師父立刻應聲讓他進來,他推門而入,再反手將門關上,沉默地坐到蒲團上。
只一眼,魚清淼就看出他心情極度低落,因爲他的情緒全部掛在臉上,眉眼低垂,眼角向下耷拉,可憐兮兮愁斷腸。
“結印那幾本理論書,你看得如何?”魚清淼問道。
“我都看完了,不過有些地方還需多通讀幾遍鞏固,否則忘得快。”他的眉眼乖巧,說話的時候看向師父,說完又低下頭。
“再過幾日,我正式教你結印。你這幾日把理論知識全部掌握,不要到時候忘了這個忘了那個。若是你有不懂之處,現在可以問我。”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他身上。
單若水擡頭:“師父,我會認真記清楚,不讓師父失望。”
說完,他又低下了頭,可好半天沒聽見師父說話,於是擡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師父的視線,令他心頭狂跳了一下。他又猛地垂下腦袋。
那眼神……師父是在擔心他嗎?
爲何他覺得師父的眼神中,有些不一樣的光澤,是與往日不同的呢?
沒料到他會突然擡頭,魚清淼怔住,來不及收回那抹目光,定神之後目光一偏,看到桌上的茶杯。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解失態。
“你對我和魚家的關係,應該略知一二吧?”魚清淼突然說起了自己。
單若水點了點頭,看着師父:“我知道師父和魚家的關係不太好,僅此而已,兩位師兄也不曾透露其他。”
魚清淼長呼一口氣,重新倒了一杯茶,似是要說一個很長的故事,開口道:“我的祖父魚暨,也就是魚家的當家,他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恨透了我。魚家原有三子,我父親是大兒子,也是他最喜愛的兒子,當年我母親生下我之後,曾有道士批言,說我是黃父的轉世,是至陽惡星命格,如若出生,必定血洗家門。”
“祖父信了那道士的話,逼迫我母親扼殺肚裏的孩子,我母親沒有聽他的話,和我父親逃了出來。我出生的那一夜,天地變色……我的父親母親死在血泊中,而我卻好好地活着,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