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唯爭不止 >八十七、混是不混
    年試如期進行,戌甲全程觀摩。之後根據師傅們的說法,這幾個月來弟子間的對練比試,說有用也有用,說無用到最後也無用。說有用是指五名參加場試的弟子,最差的都能在考官手下走上八招,最好的只差一招,足足堅持了十一招。那日拿腦袋砸戌甲的弟子和戌甲兩位師叔的弟子都接了十招。要是按上上次的場試標準,這次能有三人通過。即便不論通過人數,只講接下多少招,也打得比過去幾次年試都要好。說無用則是畢竟上次年試忽然改了標準,把十招直接提到十二招。所以,即便這次是最近以來打得最好的一次,仍是無一人能通過年試。有學署放話在前,體學的師傅們還得想法子去保住名額。戌甲幾次聽到傷府被提起,恐怕學署內真有人開始着手削減體學名額,這才令師傅們想着越過學署,直接去傷府那裏求助。

    只是眼下這一切,戌甲一個普通弟子也只能在一旁幹看着。如今在招式上,無論是拳腳,還是一般槍法,戌甲都已練熟。兩個術法以及幾種符篆的使用也算得上信手拈來。真正的瓶頸有兩處,一是道法修練尚淺,還未到第四層,只能花費時日慢慢去磨,且因靈氣不足,靈槍也只能揀些簡單的來練。二是對敵經驗不足,這莫說在學堂裏,縱是去了外面,也難說一定有機會攢,或者說不一定有機會能活着一直攢到足夠的經驗。

    看完了體學的,接着看藥學。雖然沒有再出現顧兔和玉桂兩位師姐那般驚豔的人物,可紮紮實實地仍有三人通過了年試,其中一人與潘蜀椒交好,還曾指點過戌甲幾次。連着幾次年試,藥學的成績都相當不錯,眼下的在學堂裏的日子是越來越好過了。最近這幾年,戌甲便看出了些苗頭,藥房裏能看到的物件逐漸換了一半新的,一些以前煉製機會不多的藥材也更常見了些。總而言之,比起對面還是比不過,可比起體學則是明顯好上一截。

    藥學之後,便是術學。因爲沒有葒那般的人物,加之不再有初上山時對術學的陌生,所以即便是戌甲這樣僅僅輔修的人,也生不出太大的興奮感覺,更遑論天天耳濡目染的鄔憂。雖然場內練得熱鬧,二人卻都只是靜靜地看着,偶爾交談兩句。不過總有新弟子上山,所以場邊的驚呼與議論還是少不了的。

    與上次四學比試一樣,上了場的弟子用起諸如符篆等的身外之物皆十分之捨得。且因是純以術法較量,又是在爭實打實的的機會,一些對練甚至看上去如同在比誰帶的身外之物更多更好。如此對練,實在是無聊得很,二人最後索性遠遠找塊地方,靠坐着隨便看看。連番看似激烈的對練比試之後,最終拿到名額的也還是五個有出身的弟子,沒出什麼意外。一開始鄔憂就說了,能通過年試的必然只會是那十幾個長期霸佔對練榜前列的弟子,畢竟平時的對練與年試的對練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平時能仗着看得見的仙貝和看不見的長輩一直贏,年試時便照樣能行。

    等考官宣佈了結果,衆人漸漸散去之後。二人仍坐在原地,看着空曠的場地,戌甲問道:“鄔憂,術學的年試都比成這般樣子了,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鄔憂伸了伸腰,兩臂斜枕着腦袋,嘆了口氣,說道:“還能有什麼打算,先混着,滿了三十六年限再說。過不了年試無非是離開學堂後難尋個好前程,又不是要送掉性命。再說了,這邊的弟子這般多,縱是隻憑自身本事,我也爭不來那五個名額。倒是你,平日練的那般認真,可有幾分把握麼?”

    戌甲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縱然練得認真,其他弟子也不馬虎。再說,體學那邊眼下就不是在互相爭,而是在與……與大勢爭。”

    鄔憂扭頭看向戌甲,問道:“大勢?戌甲,你能不能說得更明白點?”

    戌甲仰了仰頭,看着天上,說道:“上面兩層的學堂都快沒體學了,咱們這學堂裏也沒見哪個有出身的來練體學,這不就是大勢麼?山上的東西如何分配,都握在那些高門大家手裏。他們的後輩朝哪裏擠,那山上的東西就必然多往哪裏分配。體學這麼多年來一直出不了什麼亮眼的後輩人物,除了人少而天賦不足外,拿不到多少輔助修練之物也是一大原因。銘礪樓經常能看見一些弟子僅是閒聊聚談之時,便有靈食、靈飲混嘴,這兩樣東西在體學那裏可是難得見到。我上山十幾年了,也就只吃過幾次靈食而已,靈飲更是一次沒喝過。師傅就我這一個弟子,尚且弄不來什麼,那些帶幾個弟子的就更是分得少了。”

    此時,鄔憂忽然想起了什麼,湊近了些,說道:“戌甲,你那兒聽說了沒,上面學署有人想把體學年試的名額削掉幾個,然後補給這邊。”

    戌甲點了點頭,說道:“有削減名額的消息在流傳,只是沒聽說要補給這邊。不過,即使你說的全是真的,也不奇怪了。在體學並無起色之際,忽然在上上次年試拔高了通過的標準,這就是個先兆了。”

    鄔憂眼望着前方,問道:“莫不是你也準備混了麼?”

    戌甲自嘲般地笑了笑,說道:“其實吧,被關在欄樓的那些日子裏,我不覺間想通了一些事。就跟你說個最好明白的吧,以前我很怕閒下來,覺得浪費修練的時間,會壞了將來的前程,辜負了雙親的期望。可回來之後,我甚至有時會練到一半就停下,尋個地方小睡一會兒。”

    鄔憂笑了笑,說道:“這可真的不像你,在欄樓那一年半時日,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戌甲伸手拍了拍鄔憂的肩膀,朝天深嘆了一口氣,說道:“也沒經歷什麼,畢竟你看我既沒缺胳膊少腿,也沒發瘋失了智,就是體會了一把身不由己。說回那個混字,小時念書時受親友師長的教誨,覺得混就是懶,只要不懶就不會混。可如今纔回過味來,應是懶纔是混,只要不混就不會懶。”

    鄔憂哈哈一笑,說道:“你這顛三倒四的,有區別麼?”

    戌甲扭頭看向鄔憂,問道:“區別就是一句話,眼前有指望,心中那過好日子的念頭就由不得自己去混,便必定不會懶。”

    坐起身子,活動一下胳膊,戌甲接着說道:“說來也荒唐,進欄樓前的那趟差,我曾聽到過山下的官、商在抱怨,說一些個百姓整天混日子,不好好幹活,還喊窮喊累。其實看過幾日,我就全明白了,有沒有百姓混日子且不說,那些個官、商不少已經是相當於躺着在掙錢了,人都躺下了,那算不算混日子?”

    鄔憂嗤地一笑,說道:“你這下一趟山,跟着坐一趟牢,竟像唸了十年經似的神神叨叨。”

    戌甲卻沒笑,只說道:“我被關在欄樓的屋子裏時,但凡能時常有個去處,不必整日與幾面牆作伴,也不至於被逼得靠打磨、燒製棋子混日子。日子混多了,這些道理也就跟着想明白了。”

    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戌甲問道:“還去不去看器學的比試?”

    鄔憂搖了搖頭,說道:“我是不大想看了,你想看麼?”

    戌甲也搖了搖頭,說道:“術學都比成這樣了,那器學只會更加無聊、沒懸念,也無甚好看的,不如去我那邊。”

    鄔憂不解地問道:“去你那邊作甚?”

    戌甲說道:“我最近練了點東西,卻不知到底練得有用沒有。正好你是術學的,可以幫我驗一驗。”

    鄔憂又湊近身,小聲問道:“莫不是什麼剋制術法的殺招麼?”

    戌甲推開鄔憂,說道:“你想哪兒去了,什麼殺招不殺招的?就是應付術、器的一個手段,而且我還不一定能練成,那手段有些挑人。”

    二人便沒去等着看器學的年試,而是到了對面戌甲常去的一處湖邊。戌甲先讓鄔憂等一會兒,自己轉身離去。過不多久,又提着一杆長槍回來。豎着長槍站在鄔憂面前,問道:“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入靜那事麼?”

    鄔憂點了點頭,反問道:“你這手段跟入靜有關?”

    戌甲說道:“有關,還是我師傅先注意到的。前些年,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發覺自己在入靜之後,竟能依着自己的念頭立刻醒來。只是再一想這入靜本不算個好事,立刻醒來也就是能少些危險罷了,所以並未太當一回事。可是從欄樓回來後,師傅卻說我既能立刻醒來,便該去練一練入靜,等練得一個念頭也能入靜了,便能拿來應付術、器了。”

    鄔憂皺着眉,盯着戌甲好半天,才又問了一句道:“你是說憑着入靜之時對周圍靈氣的感知來影響乃至破壞術與器?”

    聽鄔憂這麼一問,戌甲想了想,答道:“是,也不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