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偶爾也進宮,但一般是探望太后和母親,不太敢往莊焦跟前湊。
很快就有內侍領着她到了垂拱殿外。
“幾位皇子還在彙報功課,勞煩公主殿下等候。”
這些都是帝王跟前的紅人,莊霏哪裏敢擺譜?
只是,幾位皇子在彙報功課?
她不是很懂。
大部分王爺都被外派幹活,如今宮裏也就八九十和十三皇子了吧?
八九十一直不得寵,其中八皇子是她的弟弟。他們的母親不能生育,他們都是在民間被抱養的,估計也不是親姐弟。帝王知曉她的身世,必然也清楚八皇子的身世,不喜歡很正常,可怎麼也不喜歡老九和老十?
她心裏有一個猜測,不敢深想,只是覺得古怪,帝王怎麼突然關心這幾人了?
這時,幾個皇子從殿內走出來。
八皇子:“都說了我是種田的好手,你們都不信,結果,哼哼,連父皇都誇讚我了!”
九皇子有些鬱悶,“難道我在種田上毫無天分?接下來我要去試試商戶。”
十皇子也受到打擊了,他種田的能耐居然不如八皇子這個憨憨。
“我去試試匠戶。”
三人大步朝外走,渾然不覺一旁有一個穿着宮裝的女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
“八皇弟?”
八皇子停下腳步,看到莊霏,訝異道,“皇姐,你怎麼進宮了?”
莊霏按住額頭後退了幾步。
她打量這個農戶打扮,褲腿上都是泥漿的年輕人。又去看看另兩個相同打扮的人,懷疑自己沒睡醒。
“皇姐,你怎麼了?可是頭疼?”
八皇子按捺不住的吹噓自己,“待我田裏的稻苗成熟,你嚐嚐我種的稻米,肯定能好。”
他完全沒意識到,那得是許久之後的事情了。
莊霏咽咽口水,想說些什麼,內侍已經過來請她。她步伐沉重的入殿。
因着八皇子三人的怪異着裝,莊霏反倒不爲之前的事情擔憂了。
八皇子都能夠去種田了,她這世上還有什麼事不能發生?
帝王淡漠的坐在那,“何事尋朕?”
莊霏將早就打好的腹稿說出來。
大意是,她去郊外賞花,發現有人騎馬衝進承王的別莊,隨後有人緊張的前去承王府。
這也算不得什麼,她可不敢窺探王爺們的行蹤。
“只是,兒臣發現有人跟蹤那個騎馬之人。聽口音,像是北地的。”
莊霏也不敢明着說,承王可能和其他人勾結之類的話。
她努力鎮定,“青天白日,北地之人衝入二皇兄的別莊,隨後二皇兄染病閉門不出,兒臣實在是憂心。想及二皇兄向來穩重,不愛吐露心聲,兒臣便想着,也許由父皇出面關懷,會好些。”
莊焦定定的看着她。
“你和承王關係倒好。”
莊霏便扯出駙馬於恩,半真半假的說了實情。畢竟他們做的那些事,根本經不起查。
“駙馬能夠回陵安謀得一職,多虧了二皇兄,兒臣無以爲報,只能在些小事上關懷他。”
一旁,王忠信擡眸看了眼緊張的莊霏,又垂頭。
這麼大大咧咧的說出駙馬與承王的交易,到底是關懷承王,還是想坑害承王?
“朕明白了,你先回去,此事莫要和他人提及。”
莊霏鬆了口氣,反正武王也只是讓她將這些事告訴父皇。至於父皇會不會去查,查出的事情會不會坑到承王,她可不管。如果承王真的做了那樣的事情,那簡直是在父皇心頭劃刀。
人一走,莊焦便讓刑獄司的人過來。
“說說四公主這幾日的具體行程。”
刑獄司樁樁件件都說了。
其中兩件事很重要。
一,十三皇子莊意找過莊霏。二,承王抱病閉門不出前,莊霏根本沒去郊外賞花,更別說溜達到承王名下別莊外。
“呵。”
莊焦意味不明的笑了聲。
王忠信笑心裏打鼓,莊霏敢這麼做,肯定是武王授意的。帝王這到底是高興還是生氣?
他小心翼翼瞅了眼莊焦的神色,發現和幽深的眸底是欣慰,鬆了口氣。
看來是沒生氣。
他可是帝王身邊的老人,帝王年輕時去後宮,中了哪些招數,一清二楚。莊霏的身份,他也清楚。
這也是武王變相討好帝王的手段,告訴他,您英明神武,外冷內熱,有人將您的好看在眼裏,也會回報您。
王忠信心想,恐怕那位公主不清楚,她的任務可不止是將事情告訴帝王這麼簡單。如果有那麼一日,莊霏必然需要去三司走一趟,出面作證。
到時候,指不定承王的外祖家會瘋狂報復她。
不過,得了皇家這麼多好處,不出點力,那怎麼行?
巧的是,有暗衛從背地送來信件。
是莊錦行送過來的。
莊焦看完後,闔眸思忖了半盞茶的功夫,刑獄司副指揮使和王忠信大氣都不敢喘。
“帶些精銳,密切觀察承王府。”
莊焦最後給出決定。
“若有信件送出,務必攔截。若毫無動作,隨他去。”
副指揮使領旨而去。
莊焦眸光幽幽。
朝堂之上,百官都清楚,他最恨的就是手足相殘。
當年,他那麼多兄長就是因此而亡。就連最親的姐姐,也因此遇害。
他這皇位是怎麼來的,幾個王爺皇子不可能不清楚。
其他人相殘而亡,他被當做傀儡送上皇位,蟄伏許久。
他的確最屬意武王。他也願意給承王幾人機會。
顯王是自己退出,承王和康王是自己選擇了與他期待完全不同的路。
哪怕如此,他也決定,在武王回陵安,封爲太子時,承王和康王但凡表現出色,依舊會得到重用。
日後等武王登基,這兩人亦可以封做親王。
萬萬沒想到,康王母子只是使了些挑撥離間的把戲,不敢真的對武王下手。承王居然直接派人刺殺。
承王已經犯了他的忌諱,刺殺武王,手足相殘,他的下場不會好過。
現在,承王還有一個選擇。
茂王藉此威脅他,目的不言而喻。無非是武王死,承王成爲太子,日後登基,將茂王接回陵安府,再次進入權力中心。
那茂王此人心機深沉,真答應了,就是養虎爲患。但凡哪日打着‘爲武王’的旗幟謀逆,承王都難以挽回民心。他日,這江山必然落入茂王手中。
承王自小聰慧,不可能不懂。
若他藉此揭發茂王的謀逆,莊焦也許可以留他一命,只是貶爲庶人。若他一意孤行,真的應許了茂王的要求,不僅是承王,惠妃,宣國公等人,誰都逃不了!
就看承王的選擇了。
莊焦遙望殿門外,青空白雲,心裏卻是沉甸甸的。
他給了最後一個機會,卻也猜得到承王的選擇。
一旁,王忠信見帝王臉色烏沉沉的,也着急。
他出了殿門,向左右詢問一二,得知安王讓人送了東西回來,趕緊讓人拿上來。
“陛下,這是安王殿下派人送過來,您可要看看?”
碩大的包袱是莊梨梨在爲墨寒解毒後,興奮之下準備的,又由問天閣的探子一路送回來。
莊焦掃了眼王忠信,淡淡道,“拿上來。”
打開一看,多數是當地特產,還有幾個藥瓶,上邊貼着字條,字跡圓乎乎的,寫明它們的用途,順帶吐槽莊焦勤於工作,需要好好補補。
此外,還有一包種子,寫明是天品墨棠的種子,附帶一封信。
莊焦打開一看。
“父皇,要好好休息,不要太累哦……這些都是天品墨棠的種子,可寶貴啦,你要是缺小錢錢,就賣給那些勳貴,他們爲了活命,肯定會花錢買……梨梨住的地方還有百靈草的種子,如果是父皇,可以拿走一百顆……”
看着看着,帝王不由自主的勾起脣角,聚集在眸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承王是他失望了,可有的人,永遠只會讓他開心。
一個自小生活在皇宮,錦衣玉食,最終心不知歪到哪裏去。一個自幼跟着孃親生活在民間,卻表現出了血濃於水。
他是帝王,亦是人,偶爾偏心,也很正常。
“來人,傳令下去,安王……”
在莊梨梨不知道的時候,流水般的獎賞送到了凝玉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