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狄望着鏡中明顯整潔許多的自己，不由得重新意識到這身校袍來自誰的饋贈。她抿了抿乾澀的脣瓣，抓起魔杖、課本，還有她補的作業，快步出了門。
“快走！”佩吉早就等在外面，伊狄站到她身邊，突然意識到自己明顯長高了。
原先她比佩吉還矮一些，短短几天功夫，她就和佩吉一樣高了，不知道是不是不用偶爾餓肚子的原因。
“你怎麼換了新校袍？”佩吉快步走着問道。
“啊，”伊狄不知怎的有些侷促，“上次你幫我裁剪的舊袍子還在，可是……那天我去辦公室，費因斯教授把新袍子又買回來送我了。”
“哦，費因斯教授送你了……什麼？你說費因斯教授？”
佩吉的嘴張成了O形，腳步一下子慢下來。
“對，”伊狄簡明扼要地說，拖着她加快了步子，“當時是他負責接的我，也許那時他把我退的買了下來，我很感激。”
“不是吧，”佩吉下意識也邁開了步子，可還是顯得很喫驚，“他人也太好了。”
“是啊。”
外面的人已經不少了，尤其是斯萊特林和他們一起上課的赫奇帕奇。
她們在禮堂裏飛速地塞了兩個烤麪包下肚，然後就往二樓教室趕去。佩吉還不忘拿了杯南瓜汁一邊走一邊喝，她怕噎着了，還是放慢了速度。
果然等她們看到教室鋼枝形的吊燈垂下來的時候，教室前四排中間已經擠滿了女生。
“嘿，那是格蘭芬多的布朗，”佩吉憤憤地看向中間套着一身赫奇帕奇校袍的女生，她正坐在第二排最中央的位置，神情興奮又緊張地不斷看向門口，“她肯定來得很早！”
伊狄拉着她坐在了第五排中央，離上課還有二十多分鐘，可是教室都快滿了。她很懷疑所有需要上課的學生能否坐下，但即使是諾特那幫人也及時進來，跟幾個差點遲到的男孩擠在了教室最後面。
“上週位置白佔了，”她聽到後排的一個女生抱怨道，“進來的是費爾奇宣佈教授請假。”
“這次不會還是費爾奇吧？”另一個女聲聽起來很失望。
“誰知道呢，佔了再說，”女生悄聲道，“這很可能是第一次課，就算他不如傳說中那麼帥，也要想辦法露露臉。之後就可以去費倫澤的占卜課，最後一節課再來。我聽說他從不點名。”
佩吉也聽到了背後的交談，她不屑地哼了一聲，壓低聲音說，“待會兒她們就連下課都不想走了。”
“嗯，”伊狄恍惚地應了一聲，打開《黑暗力量：自衛指南》，上面的內容她已經在開學前讀過三遍，但她突然緊張了起來。
費因斯幾乎是和上課鈴一起進入教室的，他這天只是穿着普通的黑色長袍還有藏青色西褲，那頭咖啡色的捲髮被同色的髮帶束起，但當他那雙讓人深海火焰般的眼睛沉靜地掠過整個教室的時候，所有人的心臟都不自覺慢了一拍。瞬間，教室裏連針掉地的聲音都沒有。
身後傳來倒抽涼氣的聲音，但佩吉和伊狄都想不起笑。
她們和其他人一樣看着費因斯穿過教室，一直走到講臺前，衣角飄過地面的風拂過每個人的腿，莫名有秋的涼意。
他經過，佩吉像失了神，和伊狄對視一眼，吐出一口氣，“……梅林啊。”
她低聲感嘆，“他也比畫片上好看太多了吧。”
伊狄雖然不至於震撼，但她也從沒忽視這一事實，真誠地點了點頭。
“早上好，”費因斯的嗓音甘醇動聽，顯得很輕快，“這是第二週，我很抱歉才第一次與你們見面。預習作業已經交給我檢查過，你們大多數人得了P，我想，我們先從你們答得最差的部分開始。”
黑魔法防禦術，是一種毫無必要的……
“啊，對了，”教師像突然想起什麼不重要的事情似的，“上週裏德爾小姐住院了，作業還沒有交上來。”
她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那麼，”講臺上的人把目光投向她桌上那張羊皮紙，其他所有人也都跟着看過來，“就請裏德爾小姐先朗讀她的答案，試試看吧。”
伊狄深吸了口氣，想起她寫的內容，她擔心會讓有些人感覺不太舒服。
但她最在意的，只有費因斯會給她什麼分數。真實的分數。於是她拿起羊皮紙，用整間教室剛好都能聽見的聲音開始讀。
“題目是：黑魔法防禦術是什麼？”她讀得不緊不慢，“我的答案是，黑魔法防禦術是一種毫無必要的魔法分類。”
她纔讀到這裏，教室就已經響起議論聲，但費因斯的臉色沒有明顯的變化。她頓了頓，繼續讀下去。
“我想，要回答黑魔法防禦術是什麼，都得回答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黑魔法是什麼。”
“巫師常逃避這個問題。因爲黑魔法是每個白巫師的邊界，如果人們開始討論黑魔法，就意味着黑魔法是可以被理解的，而理解本身……即違背巫師界的秩序。”
“這就好像人們理解……”她猶豫了一會兒，“理解愛，但不理解惡，所以才崇尚愛，痛斥惡。可是，也許是反過來的。”
她說這段話的時候，教室對她的指指點點都快蓋過她的聲音了。佩吉用力戳她胳膊，“你在說些什麼？”
她看了面色沉靜的費因斯一眼，繼續讀下去。
“因爲人們想崇尚愛，所以讓人理解愛，表達愛，禁止討論和同情惡。可是，惡也是真實存在的，”她的目光投向費因斯，“愛慾這樣美好的東西，會被傳遞，可是惡念也會被傳遞。不只白魔法，黑魔法也有病毒般傳播的力量。”
“如果把黑魔法相關的內容都列爲禁/書，不允許每個人接觸黑魔法，只討論黑魔法防禦術，就像遮蔽了世界的一半，只允許強調與之相對的另一半一樣，我覺得是荒誕而淺薄的做法。”
她放下作業，教室裏的其他聲響都在費因斯的目光中逐漸平息下去。他看着她，兩個人都面無表情。但她知道他聽着，她的聲音開始顫抖，但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一些，讀完最後一段話。
“對於只受過惡的巫師來說，只告訴他們要相信‘愛的力量’，就可以變得‘正確’，‘符合秩序’，我感到不太公平，”她讀着，慢慢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每一聲穩定沉重，“可是，如果始終只站在這樣的巫師界的立場去看黑魔法，我們理解不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黑魔法防禦術’這樣的分類，本就是偏見本身的一部分。”
“所以，我覺得只要這門課程單一存在，是沒法作出解釋的。這就是我的答案。”
特別短的一段答案。
沒有參考《黑暗力量：自衛指南》中的任何話，也完全看不出她有預習這本書，而她甚至看過三遍。
無疑，任何一個正常的教授都不會給她高分，任何一個正直的教授也都會感到被冒犯。她不過在想，這樣一個奇怪的教授，拉爾夫·費因斯屬於哪一種？
他不是強調愛的力量嗎？
眼下，她望着神情高深莫測的教師，心裏不知道該期待他贊同還是否決。
教室徹底恢復了寂靜的狀態。每個人都在等待他們有名的老師作出評判。
名爲拉爾夫·費因斯的教授的下一個反應是……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