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退婚後,撿來的狀元郎成日裝柔弱 >第98章 望梅止渴
    人定時分,南屏山西南的山腰上,清水村至淨慈寺的小道上,一方坍塌的道路兩頭,一個上山往北方向,一個下山往南方向,點起了數個火把,它們似游龍那樣,蜿蜒在積雪覆蓋的山林之間。

    眼下是風雪停歇,山中最寂靜的時候。

    梁一飛的選擇,並無多大意外,依舊是他一如既往放不下的小娘子那端。

    下山方向,在觀察了地形,確認塌方的那處無法短期修好之後,他帶着人往西方向開路,企圖開闢出另一條通往清水村的道。

    秦月淮與他沉默着前後腳行走,不時微微彎腰,忍着疼痛。

    梁一飛看了斜前方打頭的他好幾回,敏銳地察覺對方的狀態與當日他捉他進軍營一個樣子,問道:“你是舊疾復發?得的什麼毛病?”

    兩步後的楊動一下掀目看梁一飛,握緊了手中長劍。

    他與秦月淮逃命數年,任何人能察覺到的,秦月淮身上但凡對暴露他真實身份有利的點,他都警惕非常。

    更何況是這個,郎主命他教訓過的梁三郎。此人與郎主是敵非友,更是值得他倍加關注。

    楊動保持警惕,卻見前方他家郎主秦月淮卻沒將梁一飛的話當回事,嗯一聲,雲淡風輕地誠實回道:“克化的毛病,兒時逃命南下,路上餓出來的。”

    楊動的思緒一下被拉到久遠的十一年前,他被那時還是一個小官的章浚找上的那天。

    他第一次見清瘦文人形象的章相公,他在他對面坐下,焦慮地揉額頭,“你收拾一下包袱,一個時辰後去章府小北門外等小七郎和小九郎,護送他們南下。”

    他那時問章浚:“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駙馬不走?”延慶公主前幾日被開封府知府帶走,據說是送去了金軍的大帳,沒道理延慶公主沒回府,兩個小郎君就獨自啓程的。

    章浚搖頭,臉色沉肅,“這處恐怕會有變數。”

    他尚來不及問是什麼變數,章浚就嚴肅不已地道:“老師去年離開前曾朝我說過你的本事,將他們交給別人他與我都不會放心,獨獨是你……你,可能辦到?”

    章浚憂慮深重,越說臉色越沉,“除了駙馬外,他們是秦家如今僅剩的血脈……”

    “我能辦到!”他朝章浚表明決心,“我就是捨命,也會護送好兩位郎君。”

    章浚像秦相公最後一次見他時那樣,擡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後來他知了,章浚所謂的變數何等可怕!那是國破家亡,一國之君,連帶着無數重臣及家眷皆被大金俘虜了去的變故。

    試想一下,若是秦家的兩位小郎君當時還留在汴京,一定會是同駙馬一樣的遭遇,被金人捆綁着,做一個流人,流去千里之外的北方的。

    章浚的那日安排,救了他們三。

    當夜他就駕着了一輛裝潲水桶的牛車去了秦府,兩位小郎君打扮成了奴僕的模樣鑽進了他的潲水桶。

    他至今記得那夜,從潲水桶出來後,小九郎被薰得直哭,抽泣着問七郎君:“好臭啊……嗚嗚嗚……我們要去哪兒?娘呢?爹爹呢?”

    七郎君輕拍着他的背,紅着眼,攥着拳,安慰他:“我們先出發,過幾日他們就來與我們匯合了。”

    “那是過幾日?”

    “三十一日。”

    那時他不知秦月淮爲何會說這個數字,後來才知,三歲的小九郎根本數不到三十以上。

    他們從汴京出發,一路往南,無論是七郎君還是小九郎,隨着時間的推移,都從肉乎乎的圓臉變成了小小的尖臉。

    楊動還在腦中回憶秦家兩位小郎君那時的模樣,這時,前方的梁一飛順勢加問秦月淮:“你是從汴京逃出的?”秦月淮的口音是極爲標準的官話,梁一飛不會察覺不出來。

    秦月淮答得也快:“河南府。”

    河南府的話與汴京話的極爲類似,並且自大周建國後,爲了方便交流,也要求重要城池講官話,居住河南府的人說標準汴京話並不奇怪,稍微有點學識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梁一飛找不出秦月淮的破綻,兩人之間的關係自然也沒到達互相寒暄的地步,梁一飛遂就不再同秦月淮交談,扭頭去看山林中的動靜。

    他們一隊人連夜趕路也實在是情況所逼,他心知肚明,如若此時不前進,待風雪再飄飛起來時,更不容易找到去山下的路,所以方纔他回答先緊着去清水村的路,秦月淮提議說即刻出發時,他也點了頭。

    “這個方向是對的嗎?”隊伍裏有人質疑道。

    秦月淮擡頭看天上的北斗七星,確認通過鬥口天璇至天樞之間的連線再延長約莫五倍,北極星的正北方與他們此刻前進的方向正反向後,清了清嗓子,說道:“沒錯,這條路我記得很清楚,從坍塌陷下那處往下,大約四里該有兩棵冬棗樹,再往南一里,還有兩柿子樹。”

    這話一出,人羣一下激動。

    梁一飛冷笑一聲。秦月淮這招望梅解渴,不過是要激勵這些人再走四五里罷了。

    與他熟讀兵書,知道這是曹操用過的招式不同,他用錢收買來的人皆是目不識丁的白丁,餓了幾日只在今日得了山下救援的糧從而喫過一頓飽飯的人們,甫一聽有喫的,激動之情顯而易見。

    有人嚥了口唾沫問:“冬棗樹?柿子樹?你可是當真沒糊弄我們?”

    像在說服隊友,又像給自己說,有人接話道:“他胸口前不是有個印子嗎?定是喫過的!曾老二,你咋哪個都不信?不信你跟着來幹哪樣?”

    “嶽三”

    鬧鬧哄哄中,秦月淮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還果真沾有一抹紅柿的痕跡,該是他壓着沈煙寒至懷中時,沈煙寒的嘴印上來的。

    想起等着他暖被窩的小娘子,秦月淮胸口上的抽痛似乎都減輕了些。

    想必這個時候,她該是困頓得不行,睡過去了的罷……

    秦七郎這樣想着。

    往南方向的隊伍因幾棵果樹忽然從沉默變得活躍,衆人討論喫過最好喫的果子,討論得熱火朝天時,上山方向,清水村的蔡裕父女二人與幾位村民也在往北方向試着開路。

    一行人雖走慣了山路,但此時的山林中暗得嚇人,稍微平坦些的地方的那條路徹底塌沒,行走在陡峭的懸崖峭壁邊,讓人根本不敢大步邁,只能走一步探一步。

    也有村民擔憂野獸出沒等困難,打着退堂鼓想次日天亮重新再來開路,蔡裕都憑藉自己多年來在清水村中積累出來的權威一一給他們解了惑、安了心。

    在蔡裕的堅持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術下,幾位淳樸的村民紛紛接受了蔡裕的觀點,因他們是蔡裕口中所謂的“解救淨慈寺百號人生命的關鍵人物”而幹勁兒滿滿。

    上山、下山兩個隊伍分別都不知對方,卻朝着共同的目標奮進,本是長遠的路,便因兩倍努力,變得縮短。

    一夜奮鬥,他們於次日辰時前一刻,碰到了對方。

    兩隊人都不約而同歡欣鼓舞!欣喜若狂!

    “好,好,好!太好了!”多年不曾如何激動的蔡裕也不由有些熱淚盈眶。

    看到蔡裕,秦月淮和梁一飛,兩位喜愛着同一位小娘子的郎君,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哪位是大夫?”這是梁一飛見到北上來的隊伍的第一句話。

    蔡裕激動的心情驟然斂了下,擡眸看他。

    他見梁一飛身側,那位滿臉緋色的郎君脣瓣發白,上前,抓住他手腕,“秦七郎,你坐下。”

    *

    與山中相遇的兩個隊伍的喜悅不同,辰時還沒到,等了秦月淮半晌,最終是熬不過睡過去沈煙寒便被門外的喧囂吵了起來。

    “出來!快出來!你個騙子”

    “還不快滾出來!”

    沈煙寒出門一看,門外皆是怒目橫眉的昨日給過她錢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