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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

    皇帝丟下奏章,匆忙趕到搖光殿的時候,就見雲露歪在牀柱子邊,微白的面頰上潮紅畢現,正聚精會神地盯着手裏的宣紙,“嘶啦”“嘶啦”地扯開來。

    然而她動作迅疾,眉眼間卻有倦乏之色,委實詭異。

    這是魔怔了?

    小福子連忙在後邊解釋道,言語裏透露出膽戰心驚的意味:“主子先是氣喘難受,渾身乏力,進而像是火燒上了心,迫得主子不得不做點兒什麼。

    奴才們才取了紙來叫主子先撕着……眼下瞧着把精力散出來,倒是好些了。”

    狀況太古怪,皇帝覺得這不是病不是中藥,聽起來到像是讓人給下咒了。

    他想起近兩日太后生病的事,沉思片刻,讓李明勝去欽天監問一遭。

    恰好雲露像使完了最後一點力氣,紙片兒一飄,肩膀擦過牀柱子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下來。

    皇帝疾把她撈進了懷裏。

    雲露把臉埋在他懷裏,就氣弱地嗚嗚哭將起來,只是着實沒了力氣,哭聲似奶貓兒嗚咽,香肩一顫一顫的,好不可憐。

    皇帝心疼的不得了,任她胡亂蹭着他的衣襟,只把她抱穩了不讓掉下來,邊還柔聲哄問她,“朕的乖乖這是怎麼了。”

    “難受……累……困……”咕噥着一字一字往外蹦,像是倦極。

    嗚咽聲也輕了下來,細細地,不一會兒就沒再聞見。

    他輕拍她的背好讓她舒緩些許,誰知竟摸下來一手的冷汗,這還是隔了棉裳浸出來的。

    他眸色微沉,頗覺得是後宮哪個女人做下的把戲。

    “告訴朕,是什麼時候開始難受的?

    是不是吃了什麼,用了什麼尋常沒見過的東西?”

    懷裏的人兒一個字也沒吐出來,皇帝等了又等,半天不見她答才低頭去看,卻看見她單側的睡顏,原來早就累睡了過去了。

    她往常慣愛在他懷裏蜷起來,又暖和又舒坦,現在卻是直直趴着一動不動。

    可見她剛纔真是把一身的力氣都用盡了。

    皇帝親手給她擦了身子,換上乾淨衣裳,置進軟綿綿的被子裏,幫她調整成素日最常用的姿勢,好讓她睡得安穩。

    他心裏壓抑着隱隱的怒氣,纔不過一個月,小貓兒剛因冰湖的事養好了身子,轉眼又有人暗中作怪。

    有皇后這個不靠譜的主子在上頭指揮,也難怪後宮裏亂成一團。

    真該肅清了。

    出去的時候李明勝已經等在外邊,見着他的面便走近垂首回起話來。

    拉拉雜雜說了一堆,都是照着欽天監那羣人的本子宣的,整體意思就是,這樣改善了太后的處境,但是產生了他們沒有預料到的副作用。

    但如果變回原樣,又會對太后造成影響。

    末了還要假心假意地請皇上定奪。

    延熙帝不像他父皇一樣信這一套,改改星象軌跡就能讓人瘋魔了?

    倘若真有這麼大作用,爲何太后還流連病榻,不見起色,反倒是又搭進去一個。

    不過是有人想使壞,把欽天監拿來當傘遮掩了。

    “這件事朕讓他做,出了紕漏可不是一句意料之外就能糊弄過去的。”

    皇帝擺弄了一下寶石花卉盆景上的碧綠葉子,淡道,“周彥博沒本事,這監正的位置不必坐了,把下面擔着副職的提上來就是。”

    李明勝唯唯應是。

    官員任免自是輪不到他來做主,皇上這會兒不過是心裏想着,半思忖半商量的說出來,他應個景兒就是了。

    就是看妙貴儀那副模樣,還真有些嚇人,也難怪皇上不等與大臣商量就徑自做了決定。

    無論是否是周彥博做下的錯事,他或者忠於別人,或者眼淺手輕,又或者沒調教好底下的人,都得是他承擔起這個後果。

    李明勝眼皮微掀,在皇帝面上一觸即轉,復又暗中垂下來。

    不過皇上這氣兒雖已經撒在了那位監正的身上,看着吧,他至多隻能擔起一二分。

    後面還有的折騰呢。

    ******

    沈芬儀坐在圓桌邊,盯着桌上擺了十數盤點心發怔,雲片糕、糯米蓮藕、桂花糕、棗泥山藥糕……甜的鹹的香的淡的,一應俱全。

    她兩指搭在銀筷子上,另一隻手用腕心支着下巴,眼睛是飄飄忽忽,迷迷茫茫的。

    就是棗糕這等缺心眼兒的,這會子也意識到不對勁了。

    好好的,主子讓御膳房供了這一大桌的點心,她起先還以爲主子饞嘴,每樣都想喫呢。

    這雖奢侈了些,但不過幾樣不值錢的點心,叫也就叫了,沒人會爲這個來指責正三品的娘娘。

    可這會兒就拿幹拿着銀箸不落筷,算怎麼個事兒?

    蜜瓜卻是知道的,她奉上一盞六安瓜片,盞中的茶葉緣邊微翹,色澤寶綠,很是鮮嫩。

    可饒是茶香撲鼻,也沒讓沈芬儀把視線迴轉過來。

    她只好輕聲道:“娘娘,那道糯米蓮藕奴婢特意叫人做甜了,您不是一直嫌它味淡麼。

    這回必定好喫。”

    沈芬儀像是被人撞克了一下,回神半天才把蜜瓜的意思聽到耳朵裏。

    她點點頭,夾了一片放到嘴裏細嚼慢嚥。

    果然好喫,真有幾分家裏做的味道。

    皇宮裏喫慣了大魚大肉,在這些小點心上就講究起原汁原味來。

    調味只放白糖,沾一點鮮甜即罷,端上來瞧也是水靈靈的好似剛從湖裏洗出來。

    可她家做的時候,總要放上五六勺的紅糖,甜稠稠的叫人心也似那藕絲,回味纏綿。

    想必這回是蜜瓜吩咐御膳房的人改動的。

    蜜瓜知道,雖然主子那隨着皇上口味改的性子不是原先的,但愛喫卻是她本來的喜好。

    主子叫來這麼一桌,就好像是往後再喫不到一樣。

    這會兒又只撿了三四樣來喫。

    連喫也喫不下,可見事情是真的不好了。

    她鼻子一酸,險些落淚。

    她轉出去傳人端熱水進來,等稍稍過了那勁頭,才又回到圓桌邊,用熱巾子輕柔地給主子擦手。

    沈芬儀見她眼眶微紅,先嘆了口氣:“早知道不該讓你們跟着我,好日子也沒能多過上兩天。”

    好容易熬到正三品的位置,得掌一宮,轉眼又因淑妃之故和錢麗儀調換了住處。

    她攀上的大樹也不會事事庇佑她,更可以說,如若沒有發生什麼事,皇后都不會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