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長得和她很像，尤其是淺色瞳眸。
他像是和知心朋友一樣，單膝撐地，嘴裏說着一些家常話語。
“媽，好久沒見啦。”
“我過得很好，你在天上不用擔心。”
“我最近有好好在學習，沒有在和顧舟意賭氣了。”
“給我補課的是你未來兒媳婦，也是我最愛的人。”
“雖然性別和你想象的不同，但是他比任何人都優秀，自律，專一。”
“等我追到手了，我就帶過來給你看，你肯定也很喜歡他。”
顧然對着墓碑嘀嘀咕咕說了很多，直到天色暗了下去，他才站起身，對餘琳說了最後一句話。
“媽，生日快樂，下一次你生日，我帶江知禾一起來。”
從陵園出來，外面人和車都少了很多，顧然沒有打車，而是走到公交站臺等車。
第803章路公交車一路暢通無阻，剎車停在了公交站臺，顧然上前，從褲兜裏摸了兩個硬幣投進去，眼神掃了一下車內，徑直往最後一排走去。
公交車在紅綠燈路口停了下來，顧然把頭側靠在車窗上，閉上了眼睛。
“珠江路到了，請前門上車後門下車扶好扶手，下一站……”
顧然睜開眼睛，單手捏着書包肩帶，抓着扶手從後門走了下去。
夜色籠罩城市，巷子外頭，藏匿在樹枝中間的燈光，零零散散亮了起來。
顧然轉了一個彎，和出租房還隔了不少的距離，卻影影綽綽聽到遠處傳來的喧嚷吵鬧聲和哭喊聲。
他眼皮跳了一下，擡頭看天空，漆黑的夜色裏煙霧像魅影似的漂浮在空氣中。
出事了，顧然想。
等他揹着書包跑回單元樓的時候，果然，外面圍滿了人，大家焦急地看向對面樓層。
顧然也跟着看過去，是他租的樓房着火了，火勢很大，七樓以上的窗戶外不少居民探出頭來呼救。
他所住的三樓一單已經被火舌吞淹，顧然震驚了一秒，拔腿就往裏面衝去，一個阿姨被他的舉動嚇一跳，速度很快地抓着他的胳膊，怒吼道：“你沒看見裏面着火了嗎？這個時候衝進去幹嘛！不想活了！”
顧然焦急道：“我的盒子還在裏面！”
“什麼盒子有命重要！”阿姨大聲道。
顧然也跟着提高聲音：“那也是我的命！”
周圍的阿姨叔叔都過來拉着他，勸慰道。
“小夥子，你聽阿姨的，不能拿命開玩笑，你還那麼年輕。”
“是啊，盒子沒了還能再買，命沒了就真的沒了。”一個叔叔嘆氣道。
年輕點的阿姨看不過去，尖酸刻薄道：“樓上的人都還沒救出來，你跑進去添什麼亂？”
“找死也不是像你這樣的！”
顧然呆呆地看着火勢覆蓋樓層，低聲道：“我本來就是死的，我爲江知禾而活。”
消防車來得很快，不到一個小時火勢減小了很多，居民也被救了下來，離七樓最近的六樓，一家三口暈倒了一個，另外兩個被高溫折磨地皮肉像開水煮熟似的，奄奄一息。
等火舌完全息滅以後，顧然從樓梯上爬了上去，305的門已經被燒得一乾二淨，他沒有停留，跨過廢墟邁步走了臥室。
原本暖色溫馨的室內被燒得一片漆黑，傢俱和電器全部銷燬。
顧然蹲在牀邊，在還發着溫熱的雜物裏翻找東西，終於，他的手指碰到一個鐵盒子，悄悄用力扒出來，顧然看清了，心裏壓抑的氣息舒了下來。
他抱着盒子走出單元樓，江知禾站在巷子中間看着他，眼裏是從來沒有的憂慮和恐懼。
顧然驀地楞住了，巷子太黑，沒有燈光，江知禾的皮膚在昏暗的映襯下白得近乎透明，從遠到近，變成電影裏緩慢而拉長的慢性鏡頭。
離得近了，顧然模模糊糊看着江知禾。
江知禾停在顧然面前，蹙眉朝他道：“怎麼不回信息？”
顧然癡癡地盯着他，沙啞道：“什麼信息？”
江知禾黑着臉，冷聲說：“我給你發的微信。”
“哦。”顧然彷彿在做夢一樣，腦袋裏昏昏沉沉的，把背後的書包放下來，提在手裏打開拉鍊，輕聲道：“我把手機放書包裏了，沒注意到。”
見到人了，江知禾並沒有因此安心，繼續蹙眉，抿着脣不說話。
他把心裏的擔心和憂慮壓了下去，不讓顧然看出任何情緒。
顧然拿出手機，低頭解鎖，手機裏彈出很多未接電話和微信消息。
顧然用餘光偷偷看江知禾，繼續點開其他消息記錄，班級羣裏炸開了鍋，原來是住在附近的同學拍了視頻發進羣裏，還配了一段話。
-太恐怖了，火勢吞沒了整棟樓房，裏面還有不少人喊救命。
季林和莫曉語也發了不少信息給他，顯然是被羣裏的視頻給嚇着了，擔心他。
那江知禾呢？也是因爲看到視頻擔心他，沒有收到他的回覆才從家裏趕過來嗎？
他先是給季林和莫曉語報了平安，然後按息屏幕，擡頭對上江知禾的目光。
“你胳膊夾着什麼？”江知禾突兀道。
顧然夾着盒子的手臂緊了緊，移開視線說：“一個小盒子，裏面裝着我的身份證這些。”
江知禾垂下眼簾，瞥見他的雙手，沉聲道：“那你的手怎麼回事？”
顧然攥着手機的手指僵硬住，聲音卻很輕巧，毫不在乎：“剛剛扒盒子的時候染黑的。”
“我不是問你這個。”
顧然神經遲鈍：“那你是問什麼？”
江知禾動了動脣角，像是自嘲又似無奈，顧然眨着睫毛等他回話。
遠處倏地傳來一聲慘叫。
“小然！”
顧然轉過身去，就見季林和莫曉語自巷子口奔跑過來，由於看不清，只能感覺前者邊跑邊哭喊，後者則是滿臉着急不吭聲。
江知禾站在陰影裏，面上看不清神情。
因爲心裏擔心着急，又加上沒燈的緣故，季林和莫曉語沒看見黑暗中的兩人，越過他們徑直站在樓房門前。
季林看着燒得焦黑的房子，哭喊着往裏跑，顧然感動又好笑，忍不住出聲了：“小林，曉語，我在這裏。”
莫曉語略先停下腳步，轉過頭朝聲音來源望去，朦朦朧朧看到兩個人站在不遠處，她輕聲道：“是小然嗎？”
顧然：“是我。”
莫曉語“啊”了一聲，驚叫着衝過去，快抱上顧然的時候，江知禾不動聲色拉着顧然挪開，站了出來。
莫曉語步伐戛然止住，氣息還沒穩定，關心的話語脫口而出：“小然，你怎麼樣，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顧然和江知禾並肩站立，聞言他溫和道：“我沒事，也沒有哪裏受傷，不用擔心我。”
莫曉語鬆了口氣，語氣也輕快了不少：“我就說小然沒事吧，季林你還不信！”
後面沒有傳來季林的回話，莫曉語困惑地轉過頭，沒有看到季林身影，她回首問道：“季林呢？”
“進去了。”顧然說。
莫曉語：“……”
“進去找他吧，他擔心你，着急得快瘋了。”
顧然點點頭，側臉看着江知禾，小聲問他：“你要不要在外面等我們，裏面很髒。”
“不用。”
莫曉語用餘光看江知禾，雖然看不清神情，但能感覺出來今晚的江知禾沒有平時那麼冷，反而多了點少有的人情和情緒。
顧然走在前面，江知禾和莫曉語跟上他的腳步上了三樓。
第305章內發出砸東西和罵罵唧唧的聲音，顧然走到門口，對裏面揚聲道：“季林！”
正在砸衣櫃的季林楞了楞，他是幻聽了？居然聽到顧然叫他？
“季林！！”
顧然又叫了聲，季林這回聽清了，不是幻覺，他把衣櫃朝地上一摔，快步走出去，顧然正站在門口等他。
“小然！”
季林和莫曉語一樣，激動地跑過去抱他，因爲衝擊力太大，顧然被他抱着向後倒去，江知禾適時地伸出手攬着他的腰，等他們站穩，淡淡地收回手。
莫曉語在旁邊看得眼角直抽，剛纔她跑過去的時候，江知禾可是拉開了顧然。
鬆開抱着顧然的手，季林委屈道：“你怎麼信息也不回，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爲你在屋子裏呢！”
“你知不知道我和莫曉語擔心死了！”
“對不起。”顧然說：“我把手機放書包裏了，沒看到。”
“書包……”季林思索一下，問他：“你放學去哪裏了？”
“陵園。”
季林就不在問了，他看向旁邊的人，好奇道：“江知禾怎麼在這裏？”
顧然也好奇，他們三個同時朝江知禾看去。
江知禾沉默兩秒，漠然道：“我在附近參加宴會。”
季林明顯不相信，還想繼續追問，顧然打斷他，“我們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吧，這裏太黑太亂了。”
季林扁扁嘴，小聲嘀咕：“你就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