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請在黎明祈禱 >第10章 落子無悔
    跨越了最後一階,宋珩先是試探了周圍,又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確定已經到了山頂才恢復聽覺,幫沈長炤把那遮眼的布料解下。

    沈長炤則先是確認了宋珩的情況,再適應着懷念的陽光。與溫暖一同注入的,更有難言的熱切,懵懂,乃至未知的情愫。

    他不敢去看宋珩,不知道剛纔自己伸手去摟他腰時,會被怎樣猜想。沈長炤儘量把注意力放在山上之景。

    樹林俊茂,芳草萋萋,只有一間寂靜竹舍,悄然藏於天地之間,又是一塊清修的好地方。

    等等,爲什麼是“又”?

    沈長炤剛擡頭,對上宋珩的眼睛——那般靈巧的一雙眸,眸的主人問他,“怎麼,你也猜到了嗎?”

    習慣了沒有回答的宋珩也不多問,再次牽起沈長炤的手進入竹舍。

    竹舍不大,一個小茶間,一副書畫,一席乾淨的牀,以及一個坐在牀上品茶的人。

    溫和的眉眼,一絲不苟的白髮,寬敞的道衣盡顯仙風道骨。

    那人,他們太熟悉了。

    “先生!”四五步之間,兩人已站在那人身前,拱手恭敬行上一禮。

    先生只是輕抿口茶,頷首以做知曉。

    又靜默許久,先生才放下茶盞,緩緩開口:“也不曾想,再次見面,竟是這分光景。”

    這個祕境,是先生的。

    所有的關卡,也都是先生設下的。

    無字匾的故事先生給宋珩講過,沈長炤卻不知。所以在看到那無字匾,那似曾相識的山路,宋珩自然而然想到解法。

    而沈長炤,則是在看見竹舍時才明白過來。他來之後,原本的屋子就不太方便,先生給他和宋珩新搭了一間,搭的時候感慨,說他自己曾有一間竹舍,但已許久未歸。再加上竹舍外先生設的陣法與他平時練功時護體的陣法毫無二致,想不認出來都難。

    自造的祕境只有在人死後才能形成,現在他們面前的,只不過是先生的殘魂。

    可憐那殘魂太過逼真,場景又太過相似,一時情難自禁。

    他們是不擅長離別的。這個他們,不是宋珩和沈長炤,而是所以禁錮在弱肉強食這條規矩下的一切。

    生命的循環就好像只是變強,擊倒其他,被擊倒,死亡。早熟,狠戾與涼薄,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

    過多的感情,尤其是憐憫,是催命的符咒,拉着人歡天喜地地進入萬丈深淵。

    但先生還是讓他們體會到了感情,淡淡的,感受不清的,難以言表的。

    “我這形態也維持不久,敘舊自是不必。你們能這麼短的時間上山,不讓這祕境落入旁人之手,我已經很滿足了。”先生的語氣依舊淡淡的,但還是難掩離別愁思。

    這一祕境,就是先生爲他們設下的,煜是聽從先生指引來此,同時也是打開這祕境的鑰匙。最開始那守衛身邊的人,也全都是虛假的,宋珩當時見他們都不過是做做樣子還心生疑惑,見到無字匾也就明瞭。

    兩人都只是靜靜地凝視着他,直到先生面向宋珩,再一次開口:

    “小宋,我有話要單獨對長炤說。”

    宋珩與沈長炤對視一眼,隨即點點頭。淡淡的紫色光芒環繞着宋珩,逐漸看不清宋珩的身形。

    “別怕,長炤,我在。”

    宋珩在沈長炤心驚伸手之前搶先開口,溫柔寬厚的笑容讓沈長炤把不安嚥了下去,只道讓宋珩當心。

    不久,宋珩消失在紫光中,而沈長炤面對的,只是先生拿出的一盤棋。

    “陪我下棋吧,長炤。”先生這樣呼喚着。

    沈長炤再次拱手一禮,落坐對面。

    “我們不猜先,你執黑。只需記住,落子無悔。”

    ——

    宋珩被帶入另一空間。一片霧靄看不清路。宋珩也不打算胡亂晃悠,靜待原地。

    即是先生的祕境,必有他的用意。

    果不其然,霧靄中走出的虛影,正是身着青衣的先生。

    不管在心裏告訴自己多少次,宋珩依舊在先生伸手撫摸他黑髮時紅了眼眶。

    “哭吧,我知道,在長炤面前,你就是再想哭也會忍住的。”彎彎的眉眼,一如當年。

    先生刻意欠身,宋珩順勢將頭抵在先生胸膛,抓緊的衣襬凌亂,哭聲淅瀝,頂多一兩聲的抽泣,卻承載了一切的艱辛和委屈。

    此時的先生不過是殘魂,也幸虧是在祕境,讓他可以感受身前的溼潤。

    沒有誰放手,直至宋珩平靜,呆呆地站着,先生爲他擦去殘留的淚水,自己也似乎淚眼婆娑。

    “我給你講完無字匾的故事吧,”先生盤腿坐下,讓宋珩坐他身上,“那是我切身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