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門,柳氏便迎了上來。
她本想在這人衣着打扮上挑出幾個錯來說道說道,也算是打了書錦的臉,奈何書大少爺眼光就是獨到,寧霄按照他說的配了一身,愣是叫柳氏挑不出毛病來。
她只好略過這一環節,強行客套。
“寧公子是吧。”柳氏拉過寧霄的手來,帶着笑容、狀似慈祥得上下打量打量他,“好孩子,長得真結實,莫非練過功夫不是?”
不好意思,四體不勤的社畜罷了。
“我們書錦啊,身子骨不好,怕是挨不住拳腳,也沒讀過書,沒什麼見識,是個成不了大事的。”
寧霄笑笑,心說我恨不得把他當長期飯票供起來,怎麼到你這兒還喊打喊殺的呢。
“等你娶了他,還須多多擔待着些。”柳氏拍了拍寧霄的手,“前幾日他突然說要成親,我和老爺着實嚇了一跳,立馬就着手準備起來。只是到底事出突然,嫁衣也才送到,不知尺寸如何,待會兒叫他穿給你看看。”
她說着衝書錦揮揮手:“去裏屋穿來,給寧公子看一看。”
語氣活像是在展示一件商品。
書錦微微氣悶,他就知道,這柳氏開口,表面上是客氣託詞,實際就是要把自己貶得不能再低。
他也是個受不得氣的性子,剛要開口懟回去,卻聽寧霄也拍了拍柳氏的手,表情誠懇真摯:“夫人也不必謙虛,書大少爺可強得很,是我死皮賴臉得要嫁給他。”
柳氏臉上的笑肉眼可見得凝固了。
“可能是夫人之前沒聽清楚?我們成親,他娶,我嫁。”寧霄又強調了一遍,“讓書錦帶我去看看嫁衣唄,剛剛聽了夫人的描述,晚輩還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書錦強忍着不去欣賞柳氏複雜的臉色,心情舒暢得帶着寧霄往裏走。
剛繞過一個拐角,寧霄手就從後面搭上書錦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小聲邀功:“怎麼樣?我剛剛表現得不錯吧?”
微熱的呼吸噴灑在耳朵上,書錦全身微微緊繃了一瞬,隨即便強迫自己放鬆下來。
他強忍着不適點點頭:“今後你再想跑到柳氏面前獻殷勤,人家也未必肯搭理你了。”
寧霄到府裏來,不管他打的什麼算盤,自己總歸要叫別人認爲兩人是站在同一邊,密不可分的。
這樣日後就算寧霄還不安分,柳氏等人也未必肯信他。
“那有什麼?我又不是和她成親。”寧霄注意到書錦的不適應,手在他肩頭輕輕捏了一下,似是安慰,隨即便鬆開了,“以後書大少爺罩着我,那我不得在書家橫着走啊?”
書錦擡眼瞥他,神情複雜。
若是對方強硬得欺負他,羞辱他,按照書錦的性格,還手回懟不會有絲毫猶豫。
可是寧霄這突如其來的迴護和善意,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屋中有小廝給二人遞上喜服,寧霄沒有猶豫便接了過來:“我先換上試試,你出不出去都行。”
話音剛落,他便扯開了長衫的前襟。
書錦:“……”我這出不出去還有什麼區別?
他索性站在原地看寧霄換上了喜服,見他努力將裙襬往下拽,有些彆扭道:“這嫁衣都短了,要不……你也別穿了吧?”
本來是想羞辱他的,可現在……
“怎麼?”寧霄一臉警惕,“說好了你娶我你養我的,父母都見了,可不興反悔嗷?”
“不是。”書錦突然覺得有點哭笑不得,“這不是你的尺寸……”
“沒事。”寧霄抖了抖裙襬,“短點好,跨火盆不會被燎到。”
“倒是你要小心點。”他拿着另一套喜服對着書錦比了比,“這褲腿有些長了,明兒修一修,仔細着別被絆到了。”
書錦默不作聲接過喜服,沒說話。
他的人生中幾乎都是冷嘲熱諷的調笑、裝腔作勢的關心和置之不理的漠視,從來沒有人會用這麼平淡簡單的口吻,提醒他一個如此細枝末節卻又日常的小事。
他回過神來時寧霄已經轉身出了門,將空間留給他換衣服。
書錦穿好喜服,將褲腿往上挽了幾道,對着空無一人的地方,輕輕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