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體弱，從那之後，身體狀況每日愈下，只撐了三個月，便一命嗚呼了。
老大爺的故事講完了，我問道。
“那您的執念就是讓小孫子繼續唱戲？”
老大爺點了點頭，他嘆氣道。
“他的天賦，真的很好，他若是能繼續唱戲，並教出新的徒弟，把戲曲傳承下去，纔算給戲曲紮下了根。”
我點了點頭，答應道。
“我會幫忙勸一勸您的孫子，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王戲。”
名字中帶有“戲”字，可見老大爺對自己的孫子，是給予了多麼大的希望。
楊小雅把老大爺收進法器中，我對她說。
“實現老大爺的願望，不算太難，他的孫子之所以不願意唱戲，無非是覺得唱戲沒有前途，對於你們楊家來說，讓他看到希望，應該不難吧？”
楊小雅點了點頭。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能實現大哥的願望，這點花銷，完全不是問題，只是單純給錢，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我笑着說道。
“至少能解決一半，至於另一半需不需要解決，等我見過王戲再做決定。”
我頓了一下，接着問道。
“這個王戲人在哪，你們查到了嗎？”
“查到了，他現在在泉城一家互聯網小公司上班。”
說完，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了我。
我接過一看，紙上寫了王戲的聯繫方式，以及他所在的公司名稱和地址。
我把紙收了起來。
“行！我去見一見王叔的孫子。”
離開碧泉堂後，我讓胡眉先回酒館，中午還有客人，酒館離不開她這個調酒師。
我獨自一人，來到了王戲上班的公司，等到中午下班的時候，我很順利的見到了他。
王戲大概是工作太累了，點的外賣放在辦公桌上一口未動，人戴着眼罩，仰在椅子上，正在小憩。
我過去拍了拍他，王戲摘下眼罩，疑惑的問我。
“你找誰？”
我很客氣的問道。
“你是王戲嗎？”
王戲點了點頭，我自我介紹道。
“您好，我叫陳九，是您爺爺的戲迷。”
聽到“爺爺”兩個字，王戲的眼中，多出了一絲悲傷。
他很遺憾的告訴我。
“我爺爺他……已經過世了。”
“我知道，我很懷念他唱的戲，這麼久不聽，很是想念。
你爺爺生前，曾說過他的孫子，是唱戲的天才，年紀輕輕，就超越了他。
所以我特意來找您，想問一問您，您在哪裏唱戲？”
王戲猶豫了片刻，回答道。
“抱歉，我早就不唱戲。”
“爲什麼？”
王戲自嘲道。
“這個時代，唱戲連飯都喫不起。”
他打開已經涼的外賣，扒了兩口，下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泛出了紅色。
將嘴裏的飯菜嚥下去後，王戲低着頭對我說。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要喫飯了，請離開吧。”
我沒有多說，徑直離開，先回了酒館。
等到了下午六點，我又趕了回來，在寫字樓一層的咖啡館坐着，等着王戲下班。
我萬萬沒想到，這一等，竟然等到了夜裏十一點，等到咖啡廳都關了門。
十一點半，寫字樓上最後一盞燈熄滅了，不一會兒，王戲走了出來。
我坐在陰影處，他沒有發現我，我剛想上去打招呼，卻聽到他自顧的開了口。
“擂罷了三通鼓山搖地動，
威威坐下我金刀令公。
衆兒子披了甲威風齊整，
賽過天將與天兵。
……”
空蕩蕩的街上，戲腔迴盪，很是孤獨。
王戲一邊走着，一邊唱戲，唱的正是老大爺之前唱過的《七狼八虎闖幽州》。
老大爺說的沒錯，王戲的嗓音的確比他更好，我這一路跟着聽戲，竟是聽入了迷。
王戲自己也唱的入迷，一直走到家門，才發現有人正在跟蹤自己。
我鼓起了掌，感嘆道。
“唱的真好。”
他愣愣的問道。
“你跟了我一路？”
我糾正道。
“是聽了一路。”
我指了指小區門口還在營業的火鍋店，問道。
“工作這麼晚，一定餓了吧？我請你喫火鍋好不好？”
不知道是因爲我認識他爺爺，還是因爲我喜歡聽戲，亦或者沒抵住火鍋的誘惑，王戲同意了。
坐進火鍋店，我把菜單遞給王戲，讓他隨便點，最後，我又要了兩瓶酒。
很快，菜就上齊了，我們一邊喫，一邊聊。
我開門見山的問道。
“其實，你還是喜歡唱戲的，對嗎？”
王戲沉默了好一會兒，大口喫肉，直到鍋裏的肉全都喫完，他才放下筷子。
“對，我喜歡。”
我先往鍋裏放了點肉，然後接着問道。
“因爲唱戲賺不到錢，所以放棄了夢想？”
王戲很小聲的“嗯”了一下。
“我父親當年，就是因爲唱戲賺不到錢，我媽媽纔會嫌棄他，舍了我們父子，我不想重蹈覆轍。”
他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隨後，他感嘆道。
“我爺爺之所以成功，不止是因爲他唱的好，還有那個時代，人們喜歡聽戲。
如今，戲曲的土壤沒了，我這顆種子，就算再努力生根，也難以發出芽來。”
隨後，他一口又一口的喝悶酒，鍋裏的肉熟了，他都沒再夾上一筷。
悶酒醉人，很快，王戲的臉就變得通紅。
他把我當成了傾訴的對象，醉醺醺的說道。
“其實我心裏很清楚，我爺爺的願望，就是讓我唱下去……如果不是我要跟他打那個賭，他也不會這麼早就去世，是我害死了爺爺啊……”
王戲哭了，哭的是泣不成聲。
等哭幹了眼淚，他再次唱了起來，依舊是那首《七狼八虎闖幽州》。
“擂罷了三通鼓山搖地動，
威威坐下我金刀令公。
衆兒子披了甲威風齊整，
賽過天將與天兵。
……”
我掏出手機，打開了錄像。
不知何時，原本吵鬧的火鍋店，忽然安靜了下來，就連播放音樂的音響，也沒了聲音。
整個店鋪，只剩王戲的戲腔，和火鍋沸騰的咕嘟聲。
這臺戲，本就是悲壯，王戲醉酒哭泣後的嗓音，讓曲子風味更佳。
王戲喝的太醉了，只唱了一個片段，便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沒有發現，當戲腔停下的瞬間，火鍋店裏，掌聲如雷，久久不息。
我把剩下的菜品，喊服務員打包，然後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王戲清醒一點，從他口中得知自己的具體樓房號。
我把他扛回了家，給他蓋好了被子，又把打包的菜品放進了他的冰箱，這才離開。
第二天，我把昨晚錄的視頻，發給了楊小雅。
隨後，我給她打了電話。
“楊小姐，以你們碧泉堂的能力，推個網紅，應該不難吧？”
楊小雅看完視頻後，感嘆道。
“就他的嗓音，就算是不用我們在背後當推手，也能紅遍大江南北。”
她誇讚道。
“這個視頻紅遍網絡後，你既讓他賺到了錢，又讓他找到了真正喜歡聽戲的觀衆，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謀啊！”
我笑着迴應。
“王戲抱怨這個時代戲曲沒有土壤，但他忘記了，真正的美，不管隱藏多深，都會讓人產生靈魂的共鳴，既然土壤沒了，那就讓他自己去培養土壤，我所做的，只是給他找了一個好的途徑。”
楊小雅道。
“這事兒交給我辦，我想不用幾天，他就會成名。”
楊小雅找人把錄像加工了一下，又找了專業推手進行炒作，只過了一天，王戲唱的戲曲，就火遍了各大平臺。
再過一天，我找出楊小雅給我的紙條，撥通了王戲的電話。
“王戲，我想你已經刷到自己唱戲的視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