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他道：“到底什麼意思，大都督不自己說兩句嗎？”
鍾黎道：“我與家主出去單獨說兩句。”
連孟青聽到“家主”二字，無語地別過了頭。
陸霜則是看了鍾嫣一眼，見她不置可否，她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與鍾黎往外走。
茗樓今日閉門謝客，整個二層外面空無一人，陸霜同他走到廊上，俯視滿山煙雨茶色，平淡道：“大都督到底何意？”
鍾黎道：“如她所說，我的許多事你若是聽了，便是有了祕密，既捲入其中，就不再能只守着一個陸府，平淡瀟灑。”
陸霜垂眸，手指一下一下輕敲在欄上，道：“我猜這茗樓，這茶山，都是大都督私人所有吧？”
鍾黎道：“是。”
陸霜接着道：“我只是應了你喫茶的邀約，就被帶入你私人的地界，你若是真的讓我自由選擇，怎麼不是先問問我願不願意來？”
鍾黎認真道：“帶你來此，不代表要逼迫你做決定。”
陸霜點了點頭，道：“或許是吧，但是我不曾想到會面對三個人，以花名與我相識的鐘嫣是你的血親，在朝中幫皇上平衡朝局的連孟青竟也與你關係緊密，我簡直不敢揣測你背後有多大的祕密，坐在裏面我看似與他們相處坦然，但心裏何嘗不覺得透不過氣？這就是你說的不逼迫我做決定？”
鍾黎一時啞然。
他做這一切的本意爲的是表明誠意，不論是茗樓，還是與鍾嫣和連孟青的關係，她沒什麼不可以知道，只要她願意，他可以對她一切坦誠，也能解釋清楚胡安兒的事。
但他忽略了三人圍坐在她身旁，要她做決定時的逼迫感。
雨聲亂耳，二人片刻無言。
良久，鍾黎將身子虛虛貼在她身後，道：“我本意只想坦誠與你，知曉後你我間誤會便迎刃而解，但此事不小，又憂心你捲入進來，所以想一切憑你心意。”
陸霜道：“難道我不聽，就沒有被捲入嗎？”
她轉過身來面對着鍾黎，擡起頭看着他的雙眼，道：“大都督，你最初進我陸府說要做我的面首，還命人散佈謠言趕走其他人，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沒想讓我獨善其身吧？”
鍾黎眉頭一緊，虛晃了兩眼，道：“此事……是我不妥，但是……”
“但是什麼？”
“但也是無奈之舉。”
陸霜疑惑：“爲何無奈？我認識你至今，都沒弄懂你當初所爲，我本以爲是利用，所以你屈身來當面首，可細細回憶，又不覺得有何處利用了我，恰恰相反，倒是幫我不少，所以無奈二字從何說起？”
鍾黎動了動嘴，又不知如何說，話在喉間幾次反轉，最後只言簡意賅道：“我不想讓你有了別人。”
陸霜如雷擊中般一怔。
鍾黎早先什麼好聽話都是說過的，但是聽着都不像是認真話，陸霜只覺得是脫口而出的戲言。
他能這麼生澀說話的模樣，實在是少見。
陸霜眼神躲閃了一下，道：“當時你我並不相識。”
天氣寒涼，陸霜的手心內卻有些細汗，她意識到話題偏了，又扯回來，道：“不論如何，自那時起，我與大都督的聯繫就斬不斷了，既有世俗名義，又有救命之恩，如今你們問我要不要上船，於情於理於義，其實我都沒得選。”
鍾黎抿嘴。
陸霜深吸了一口氣，山間空氣涼爽清潤，她想說的也都說了，出來一番也清醒不少，沒有了方纔那種隱隱盤繞在心頭的沉悶壓抑。
她仰着頭，眸光閃亮，道：“好了大都督，回隔間吧，我要聽故事了。”
她說完想饒過他走去，見他站着不動，便順手牽了牽他的衣袖。
可鍾黎依舊是紋絲不動，待陸霜將將要經過他身側時，他手腕向上一探，擒住她的胳膊就將她拉了回來。
陸霜向後踉蹌兩步，被他圈在兩臂之間，身後是鍍了漆的雕花木欄。
鍾黎俯下身來，與她鼻尖相對，陸霜有幾分下意識的慌亂，她微微側開頭去，問道：“我做的選擇大都督不滿意？”
“不是。”
陸霜問：“那這是做何？”
鍾黎將頭側開，脣瓣停在她耳畔，輕聲道：“什麼叫於情於理於義，你都該上我的船？”
陸霜道：“這話沒錯啊，難道不該嗎？”
她這一問，鍾黎又將她圈的緊了些，鄭重其事道：“你只需於情，不必管理和義。”
只需看情，無關理義。
陸霜在心中將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她微張着嘴，脣瓣被風吹得冰涼，雙眼出神似的盯着他的胸膛，半晌沒有聲音。
鍾黎聽不到迴應，又將臉正對過來。
他眉目微沉，眸似深淵，凝着陸霜試探道：“家主於我，看來沒有幾分情，既然如此，也不必捲入更深，如今家主只是與我多有瓜葛，不必牽扯更大的紛亂。”
這話倒是激到了陸霜，她道：“大都督很喜歡揣測人心，我有沒有情，是你說了算？”
只是她這一說完，就覺得是着了他的道。
鍾黎的眼神愈加攝魂奪魄，難以抵抗。
她分明感覺到，他背後的祕密是兇險、艱難且沉重的，理智告訴她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否則亂人心神，可能還影響安危。
但她真的很想知道一切。
她找理由說是出於理義，卻被他駁回。
如今只但看一個情，她惶然發現……她好像還是願意。
但上一世的經驗又在警醒她，爲一個人捨棄了理智，真的不算是一件好事。
鍾黎沒有爲難她，是她自己在爲難自己。
兩人在外磨蹭許久，連孟青忍不住將門開了一條縫，往外看了一眼。
之間廊外兩人皆是一身青色，與外面山雨相容，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鍾黎幾乎是將陸霜壓制在懷中，還垂着頭與她耳鬢廝磨。
簡直沒眼看。
更何況……那是他的衣裳！
鍾嫣本不想看，但門都開了，她也沒忍住往外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