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鴉雀無聲。

    敬昌大長公主氣憤道:“亂臣賊子!當誅之!”

    鄭融詭笑兩聲,“我可沒有亂說,你真當鄭家這些人手裏頭是乾淨的?”

    駙馬這些年伏低做小,給家族謀了不少便利。

    敬昌大長公主長袖善舞,幫鄭家做了不少好媒,就是爲了拉駙馬的族人一把,好讓駙馬的地位水漲船高,有族人幫襯,順便爲了自己的兒子鋪路。

    駙馬眉目疏朗,人也長的清雋,鄭家男兒也沒差到哪裏去。

    那些五六品小官的女兒,嫁到鄭家去也不算埋沒了她們。

    “繼續說。”

    皇上坐在高椅上,手指摩挲着扶手。

    “鄭家害死的人還少嗎?”

    “多少人命都是葬在你們手裏?”

    “你公主府這些年揮霍無度,你當錢是從哪裏來的?”

    鄭融見扳不倒鄭武,卻也不想讓他毫髮無傷。

    敬昌大長公主辯駁道:“本宮陪嫁的莊子鋪子經營有道,本宮還會缺些錢花?”

    駙馬抿脣,“鄭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另類?”

    鄭氏族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毛病,但是最難能可貴的一點就是團結。

    無論是誰惹出的事情,都會相互幫忙掩飾擺平,手裏頭有人脈的也會相互分享,絕對不會喫獨食。

    就像鄭武,娶了敬昌大長公主,也是想爲族中牟利。

    “鄭家的血太髒了,如果可以,下輩子我就是投胎做豬做狗,也不會投身鄭家。”

    鄭融哼着小調兒,眼神飄忽,嘴裏唸唸有詞,“茵娘,我來了。”

    在衆人失神之際,一頭撞向了金鑾殿的柱子。

    頭破血流,柱子上的血跡蔓延開,兩隻眼睛如銅鈴一般瞪着,死不瞑目的慘狀,頗爲瘮人。

    敬昌大長公主尖叫一聲,連忙抱住駙馬。

    池淵偏過頭去,用袖子擋住黎安安的視線。

    黎安安臉色蒼白,回道:“多謝殿下。”

    又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她無法再像看宮鬥劇一樣,去看待這些事情和這些人。

    或許她早就入了局,成爲了所謂宮鬥劇裏的一員。

    人命如草芥,原來是真的。

    這不是法治社會,比死了一個人,或者殺了一個人都要坐牢。

    像是在拍電視劇,死了就去領盒飯,一個是真死,一個是假死。

    “別看了。”

    池淵擔心她害怕,另一隻手透過袖子握住她。

    源源的熱意從掌心傳來,宮女太監們打掃好了金鑾殿,黎安安纔回過神來,神色不自然的抽回自己的手。

    “陛下,該如何定案?”

    楚清廷擡頭問高座上的九五至尊,這個掌握生殺大權的人。

    皇上毫不留情,“將鄭融處以車裂之刑,屍體懸於城門,以儆效尤。”

    若人人都因自己的一己私慾,做出對朝廷不利的事,那麼多個朝臣,簡直是防不勝防。

    那他這個天子,在他們眼裏,難道形同虛設嗎?

    掌權人是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只會將它扼殺在搖籃之中。

    楚清廷深諳其道,“臣遵旨。”

    “大將軍黎暉,受誣陷有牢獄之災,經查明與其無關,無罪釋放。”

    “特賞大將軍錦緞十匹,東珠一斛。”

    “大將軍黎暉之子黎星宇,年少有爲卓越超羣,特封爲驍騎營翼長。”

    這算是皇上對他的補償。

    黎暉叩謝聖恩,領旨出了宮。

    “駙馬鄭武,放任族人侵佔良田,掠奪民女,其罪當誅。”

    “念及尚公主,與鄭氏族人流放三千里。”

    發落了駙馬,隻字不提敬昌大長公主。

    皇上也算是留有餘地。

    駙馬衝公主搖頭,示意她不要爲自己求情。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只要敬昌大長公主不倒,一路上有人打點,日子不會多難熬的。

    “多謝陛下開恩。”

    駙馬叩頭拜謝。

    “望陛下延後三日,容敬昌與駙馬好生辭別。”

    敬昌大長公主在人前強忍住淚。

    不算是什麼大事,皇上也準了,夫婦二人雙雙告退。

    只剩下太子和黎安安,還有楚清廷了。

    “淵兒,你送送楚卿。”

    皇上支開池淵,應當是有話要對黎安安說。

    池淵看了一眼,和楚清廷出去了。

    “這是一場無妄之災,是衝着太子去的,你心中可有怨懟?”

    黎安安心中百感交集,要說不怨是假的,同皇家扯上關係,相當於自己半個腦子也懸在這裏。

    也因爲她當了這個太子妃,父親作爲外戚也會受人攻奸。

    “朕獨自留你下來,就是想告訴你,有朕在你們黎家不會有任何事,朕希望你和太子好好過日子。”

    “太子妃,你可明白?”

    皇上是個好的君主,也是個好的父親。

    連太子都想不到的地方,被他一語道破。

    黎安安還能說什麼,“兒媳省的。”

    “你也回去吧。”

    皇上疲憊的坐着,揉着自己發酸的眉心。

    池淵在外候着,見黎安安出來,問道:“父皇…”

    黎安安抿脣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勸臣妾回去多照顧一下父親的身子。”

    黎暉身上有舊傷,牢房陰溼,就怕舊傷復發。

    周氏在家裏等消息,現在這個時辰,兩人應該團聚了。

    “你回去薰些安神香,好好睡上一覺。”

    池淵想起血腥的一幕,擔心她晚上會做噩夢。

    唉,越貼心,她越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關係。

    黎安安揣着明白當糊塗,卻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如果能和離就好了。

    “多謝殿下關懷。”

    池淵眸色一暗,黎安安若即若離的態度像針一樣紮在他心裏。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合理的念頭?

    池淵不敢問,怕聽到自己無法接受的答案。

    黎安安很懷念以前的自己,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天要開始變涼了。”

    池淵嗯了一聲。

    轉眼間就快到秋天了。

    回了太子府,春泉端了燕窩粥來,裏頭還放了紅棗。

    看到紅色,黎安安就想到了大殿上的血流不止。

    “本宮沒什麼胃口。”

    春泉嘆了嘆氣,端了下去。

    安神香點上了,但願能睡個好覺吧。

    夜漸漸的深了,黎安安在睡夢之中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一把刀從她面前閃過,那個模糊的人影,身首異處。

    鄭融的死狀觸目驚心,黎安安猛地驚醒,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魘着了?”

    誰,誰在說話?

    池淵掌燈放置她牀邊,“繼續睡吧,孤在。”

    黎安安什麼話也沒問出口,眼皮子漸漸的合上了。

    這一晚,再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