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對我們有恩。”吳太妃如今已然年邁了，不過臉龐紅潤，身材微胖，看着就很有福氣：“你不知道，當初我懷你的時候。”
“你大哥還沒出生，因爲不知男女，昭皇后和仁宗皇帝，都不太想要你，後來陛下說。”
“若太后生下的是個長子，娘才能夠把你生下來，最後，你母后生下了你大哥，我也生下了你。”
“可這中間還有許多事，都是你母后默默幫助咱們，你大哥有的東西，你母后就沒少過你的。”
“讓你和陛下一同讀書、習武，你們連老師都是一樣的，這些年，娘娘一直都念着你，有什麼好東西，總會送些過來給你們夫妻。”
提起往事，吳氏多少有些感慨，接着又嘆息了一聲。
“可惜我年紀大了，不能再回去，同娘娘說說話了。”
她倒是想回去看看娘娘，再看看自己的小兒子。
“娘，要不然……”
朱祁鈺正要說一塊兒回去，大不了走得慢些就是了，卻見吳賢妃擺擺手，聲音溫柔道。
“我去不了的，別說了，兒啊，幫娘好好給你母后行個禮啊，就說，我，一輩子都記得娘娘的恩情。”
“對了，娘娘喜歡我的繡活，我每年都會給娘娘做些繡活，你剛好給娘娘帶回去。”
“還有些，是給何李兩位太妃的，她們剛進宮的時候，傍身銀子，被我要去了一大半。”
“現在想想，心裏也是過意不去，所以也給他們做了些繡活，你給她們帶回去，告訴他們，我沒有忘記她們，我心裏還記得她們。”
還記得當年離開紫禁城時，太后和幾位太妃都來相送。
太后含笑祝她晚年幸福，兩位太妃都傷感地表示捨不得她，還問她，會不會忘記她們？
這宮城裏的女人吧，特別是沒有子嗣的女人，是最容易讓人遺忘的，她明白，她們是怕自己被遺忘。
可相處了那麼多年，又怎麼會忘記呢？
她記得很清楚，記得她們剛進宮時候的模樣。
記得她們每個階段的模樣，記得她們不捨自己的模樣。
“好。”
良久，朱祁鈺點了點頭，讓人把母妃交代的東西都搬去馬車上面放好，然後又陪着母妃說了會兒話，才準備去王妃的院子裏看看如何了。
“等等……”吳賢妃忽然叫住他，然後讓人拿了五百兩銀票來：“回京後，找人把這個給你舅舅送去吧，無論如何，他也是我的弟弟。”
當年，朱瞻基整頓妓院，掃黃掃到了吳賢妃弟弟的頭上，自那以後，靠姐姐得的蔭官就被奪了。
日子過的也比較一般般，吳賢妃終究忘不了自己年少離家進宮時，那個追着馬車跑摔倒的少年。
她承認，她有點心軟，有點缺愛，有點優柔寡斷。
可這就是她的性格，不管什麼時候，總是保持一點兒軟弱和善良，這不是好事，可也不是壞事。
吳賢妃的目光帶着懇求，朱祁鈺想說的話也就嚥了回去：“兒子知道了，娘你就放心吧。”
母妃年紀也大了，能順着的，肯定還是要順着她些的。
杭氏正在收拾東西，兩個七、八歲的女兒正坐在院裏的凳子上玩挑線花，見他進來都乖乖地仰頭喊人。
“爹爹。”
兩個小姑娘都長得白白胖胖的，就像觀音坐下的小童女似的，朱祁鈺看着心裏喜歡極了。
“嗯，乖，不用起來了，繼續玩吧。”
朱祁鈺摸了摸她倆的腦袋，才提步走了進去。
杭氏把人養的很好，姐妹同吃同睡，感情倒是好。
“不過回去過個年，倒是也不必收拾那麼多東西。”
杭氏見他進來，忙放下手裏的事，走到他身邊笑道：“我們自己帶的，倒是沒有什麼東西。”
“只是給母后和皇后嫂嫂，帶的東西比較多一些，平時，她們老給咱們送東西，咱們可不能那麼小氣，只管往家裏拿，不給人家拿的。”
總而言之，這個關係得處好，她兒子還在京城呢，也要母后和皇后，多多幫她照看的。
“是是是，你說得對。”朱祁鈺笑道：“有王妃操持，我都不必費什麼心，怪不得三弟來信的時候，時常說我好福氣，娶了個溫柔的媳婦兒。”
光是看看信，他都知道老三有多麼慘了。
“你們兄弟幾個啊。”杭氏笑道：“就營王最疼媳婦了，別看他老說三弟妹是個母老虎，卻從未真的生氣過。”
“天天嚷着要振夫綱，卻也沒見他真的把此事放心上過。”
“這麼多年，老婆要打要罵，他都乖乖地聽着，從不反駁的，一個大男人，又不是打不過自己老婆。”
“可見啊，人家是自願的。”
當然，自家王爺也挺好，雖然有別的夫人吧，但也是婆母給的，長輩給的，晚輩只能接着。
她也就只有，羨慕別人的份咯。
“這倒是真的。”朱祁鈺笑道：“老三這小子從小就讓母后操心，只有樂容妹妹治得了他……”
說起小時候的事情，朱祁鈺滿臉都是嚮往。
“總算是能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北平的變化大不大，咱們兄弟，也許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老四也不知如何了？
莫不是，還同小時候那般呆，也不知四弟妹受得了他不？
踏上故土的那一刻，那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雖然離城裏還有十里，卻已有感覺了。
北平好像變了許多，反正房子都新了不少，百姓穿好了些，有些還蹬着自家四弟發明的那個啥。
哦，對，自行車，聽說這玩意受衆還挺廣的，上到貴族，下到百姓都喜歡，倒是比牛車便宜。
“四弟呢？”
朱祁鈺探頭看了又看，就是沒有看到自家四弟，他又轉頭去看孩子和妻子，他們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他忍不住叉腰道：“咋回事啊，前幾日他來信不是還說，要親自到城外十里地來迎接他親哥呢嗎？”
言而無信，非君子也！
杭氏掩嘴笑道：“母妃不是說過，叫你不要指望四弟麼，說四弟經常發呆，呆着呆着就忘了時間。”
你還不信呢，尷尬了吧？
朱祁鈺：“……”
這時候，前方纔有一個太監匆匆趕來，他認出那是自己兒子身邊的太監，連忙問道。
“見濟呢？”
老爹回來，派個太監來接不合適吧，怎麼着也不合適吧？
朱祁鈺這才得知，自家老三先一步到了北平城，自己兒子同老三走了，早把自己給忘了。
……
他臉都黑了，心裏盤算着，非揍那熊孩子一頓不可，可到了城門口，卻見到了自家大哥，他臉上一喜。
“大哥？”
還是他大哥疼他啊，什麼兒子，什麼兄弟那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