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441章 所謂君子
    此時沈烈腦海中,浮現出各大鹽場門前,那天下鹽商人頭攢動,醜態百出的畫面。

    各家鹽商爲了能夠插隊,早點領到自己的鹽,將這人世間最醜陋的一面毫不吝嗇的展現了出來。

    骯髒。

    令人作嘔。

    於是沈烈便皺着眉頭,低喝道:“繼續說。”

    於是李槐便又徐徐道:“如此一來,有錢有勢的鹽商,皇親國戚便仗着身份顯赫,便可長期霸佔鹽場,而那些小本經營的鹽商空有鹽引卻領不到鹽,因此……”

    聽到這裏。

    沈烈似乎明白了什麼,便輕聲道:“因此一些財力不足,實力微小的鹽商便破產了。”

    李槐微微錯愕,在心中細細琢磨着破產這兩個字的真諦。

    片刻後。

    這閣老家中的大管家,舉人老爺便向着沈烈又行了一禮,讚道:“大人之才,經天緯地,學生是極佩服的,這兩個字真是妙極了!”

    沈烈不理,只是揮了揮手,輕聲道:“接着說。”

    於是李槐便又娓娓道來:“如此一來,各地小鹽商大量……破產,他們手中的鹽引自然便成了廢紙,大人請猜猜看,這些小鹽商手中的鹽引,被什麼人低價收走了吶?”

    話音落。

    石破天驚。

    沈烈恍然道:“那自然是被有實力的大鹽商,地位尊崇的皇親國戚低價收走了呀!”

    好嘛!

    明白了。

    兩個字從沈烈口中脫口而出。

    “壟斷!”

    一轉念頭便又是兩個字。

    “兼併!”

    這活脫脫便是一出資本兼併,大魚喫小魚的大戲,讓沈烈心中通透了,果然資本主義是大明創造的!

    而後來的洋人。

    從大明將這一套成熟的資本主義制度偷學去了,還編造歷史,大吹牛皮,說資本主義是西洋人發明的。

    一旁。

    李槐又細細琢磨着壟斷,兼併這樣新鮮的字眼,含笑道:“大人之才,學生自愧不如,正是如此……大人恐怕有所不知,如今吶,這最賺錢的生意可不是賣鹽,而是販賣鹽引。”

    說着他便走了過來,在沈烈耳邊輕聲道:“這鹽引越來越貴,鹽價自然水漲船高,大人……着實是冤枉了學生。”

    將聲音壓低。

    李槐附耳道:“大人若想查鹽價,可去查各地藩王,晉王……”

    沈烈面色一沉。

    低下了頭。

    再也難以掩飾心中深深的厭惡,李槐所言多半是屬實的,哄擡鹽價這種事,和各地藩王脫不開關係。

    沉默良久。

    沈烈擡起頭,看着李槐儒雅俊朗的臉,皺眉道:“皇親國戚皆是如此,那你便同流合污了麼。”

    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兩個字。

    甩鍋。

    “你將這罪責推到了皇親國戚身上,你便乾淨了麼,你……可曾想過,長此以往,天下百姓該如何過活?”

    李槐又是一愣。

    看着臉色陰沉的沈烈。

    緊急着。

    這位舉人老爺儒雅俊朗的臉上,在不經意間露出了一絲嘲諷,輕聲道:“大人之意……是在替那些黃土裏刨食喫的泥腿子們抱不平麼。”

    這話雖然是李槐帶着笑容說的。

    可是那深深的嘲諷。

    讓沈烈低頭不語,而田洪,刀十三眉頭微皺,守在外面的東廠番子們,神情卻十分的不自在。

    雖有幾分憤怒。

    卻又低下了頭。

    他們便是這位舉人老爺口中泥腿子,在天津左衛,在戰亂不休的宣府之地的黃土裏,祖祖輩輩的刨食喫。

    將幾畝荒地當成命根子的泥腿子。

    這詭異的靜謐中。

    上上下下都在等待着什麼。

    直到……

    沈烈擡起頭,看着李槐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本性,便從喉嚨裏憋出了幾個字:“抓起來!”

    這一刻。

    沈烈心中的厭惡到了極點,他從未如此厭惡過一個人,厭惡過這些聖人門徒,儒教僞君子。

    或許這便是儒教最大的惡,將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將這世間之人分成了君子與小人。

    君子和小人說的可不是品行,君子可未必高尚,小人可未必卑劣,而情形恰恰相反。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懂了。

    這一刻。

    沈烈突然明白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句話的內涵,讀過聖賢書的便是君子,沒讀過聖賢書的便是小人。

    是賤民。

    拜入孔教的便是人上人。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他們認爲自己是天。

    這便是儒教最大的惡!

    隨着沈烈一聲令下,田洪,刀十三長長的出了口氣,而外面的番子,錦衣校尉便蜂擁而入。

    擡腿便將李槐踹翻在地,然後五花大綁了起來,又將他架了起來,狠狠將木枷套在了脖子上。

    一聲痛叫。

    舉人老爺不見了斯文儒雅,那俊美的臉上露出了猙獰之色,咒罵了起來:“你敢!”

    “沈烈……你不得好死!“

    罵聲中。

    卻又被心中憋悶的刀十三上前一步,狠狠一拳揍在了臉上,打掉了舉人老爺幾顆門牙,打了個鼻血長流。

    桃花朵朵開。

    這孫賊。

    說誰是泥腿子吶,泥腿子怎麼啦!

    “好了。”

    此時沈烈邁步上前,在鼻青臉腫的李槐臉上拍了拍,厭惡道:“記住了,老子和你不是一路人,往祖上倒騰三五代,誰家都是泥腿子,若是再往祖上倒騰祖宗十八代,誰家還不是個貴族?”

    你擱這裝什麼大尾巴狼。

    李槐懵了。

    卻很快又扯着嗓子,含糊不清的叫罵起來:“沈烈你聽好了,在下有功名在身,大人要抓總得有個真憑實據,若不然,我家相爺饒不了你,山西士林饒不了你!”

    “哦?”

    一聽這話。

    沈烈便點點頭,徐徐道:“有道理!”

    這終究是一位舉人老爺,又是代首輔家的大管家,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抓人得講究以德服人。

    說話時。

    沈烈便踱着步子在這鹽鋪裏轉悠了起來,先走到櫃檯邊上,看着那一杆杆精緻的青銅小秤。

    心中一動。

    沈烈便低喝道:“查他的秤!”

    田洪應命,快步上前,拿起幾桿秤擺弄了起來,很快眼睛便亮了起來,向着沈烈叫道。

    “大人……這秤不對,少二兩!”

    此時。

    沈烈又走到了櫃檯上擺放的鹽袋子旁邊,伸出手,往鹽堆裏狠狠的插了進去,將最下層的鹽粒子扒了出來。

    果然!

    上面是好鹽,下面都是受了潮的劣質鹽。

    “這鹽都受潮了……還能喫麼?”

    冷冷一笑。

    沈烈心中越發不屑,堂堂閣老家的鋪子,把鹽當奢侈品賣也倒罷了,竟然還缺斤少兩,假冒僞劣。

    這幫人撈錢已經撈的入魔了。

    徹底瘋了。

    它們已經不配爲人,是畜生。

    “帶走!”

    沈烈開始琢磨了起來,若是按照大明律,假冒僞劣,缺斤少兩該給定個什麼罪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