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魔氣是直接顯露在他們的身體上,像是通身籠罩着一層薄薄的藍色霧氣。
在那藍色的薄霧之下,是一片片血淋淋的腐肉,更有甚者,可以隔着血肉看到森森白骨。
“尊上”,這些人看到江影前來,都像是看到救星一般。
魔尊是魔族人心目中的神明,他們堅信,江影一定能有辦法救治他們。
柳望舒在一旁小聲解釋,“那層魔氣會讓他們如烈火焚身,不分晝夜。”
這也是她爲什麼會想到曾經的自己,上一輩子她很快就死於火海,可那痛她也絕不想再試第二次。
而這些魔氣,不會立刻要了這些人的命,會讓他們一直處於這種灼燒的痛苦之中。
江影看着這些人眼裏的殷勤期待,居然不敢看他們,只是點了點頭,便飛快向山洞更深處走去。
對柳望舒來說,他確實是一個好夫君,可對於這些魔族而言,江影自認擔不起他們這般信賴。
若是曾經,看到他們這樣,他定然會毫不猶豫獻祭溯回鼎,讓他們再無苦楚,可如今他有了自己的私心。
江影下意識牽緊柳望舒的手,“小心腳下。”
“我昨兒在這路上不知道走了多少回,閉着眼睛也不會有事”,柳望舒有些誇張地說。
江影笑了笑,沒說話。
從這些魔族如今看柳望舒的目光中,他能看出來她對他們定然是悉心照料。
“你得做好心理準備”,柳望舒突然停下了腳步,語氣有些沉重,“這越往裏走,那些人就傷得越重。”
她一個外人看了都心酸,何況這些人都是江影的族人。
柳望舒的話音未落,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便響起。
一位魔族婦人,懷裏抱着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悲痛欲絕,她看到江影的那一刻,身子幾乎貼到了地面。
“尊上,求您救救我的初兒,哪怕是讓我承擔這一切,別讓她小小年紀受這麼大的苦啊。”
柳望舒趕緊蹲下身子,想把人扶起來,“你別急,我們在想辦法了。”
這女人顯然也認得柳望舒,她那悲傷的面容中生出幾分感激,“夫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照顧我們,可我女兒真的快不行了。”
對於這個人,柳望舒的印象很深刻。
這個女人並未被魔氣侵蝕,可她還是衆人都生怕傳染給自己的時候,陪着她的女兒來到這重症區。
江影蹲下身子,看着那女人懷裏的孩子。
沒有魔氣,應該是個人族,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臉上滿是痛苦,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倒不是因爲她不想出聲,因爲她的嗓子也被魔氣侵蝕啞了,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女人看江影盯着孩子出神,覺得有希望,趕緊道:“我們一家就住在寂滅崖附近,我丈夫就是寂滅崖的守衛。”
“他如今,怕是早連骨頭都沒了。”
當寂滅崖魔氣溢散的時候,那些守衛定然是首當其衝,絕無生還可能。
“就是他的夫君,拼死把消息傳了出來。”柳望舒解釋,她又回頭安慰那女人,“我們會盡快想辦法的。”
可這話卻是那般蒼白,沒人知道這小女孩會不會堅持到他們找到辦法的那一天。
江影的心中堵得厲害,卻無處發泄,這些都是他的族人,一個侍衛尚能在死前做好最近最後的本分,而他…
與此同時,原本滿臉痛苦的小姑娘臉色在慢慢緩和,直到圍繞着她的魔氣全部消失,她強撐着對着江影笑了一下。
儘管這個笑,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好看。
“多謝尊上,多謝尊上,您與夫人就是活菩薩。”,那夫婦人把頭狠狠地磕在滿是碎石的地面上。
她像是感覺不到疼,如今她也只會說這幾個字,她也實在想不出,還能用什麼話來形容她此時的心情。
她本來不報任何希望,卻不想江影竟然把魔氣都轉移到自己身上。
江影趕緊用一道魔氣將女人的頭與地面隔開,“我不算。”
他拉着柳望舒起身,正打算離開,那山洞裏一雙雙無比渴求的眼神,看得他的腳像是生了根。
柳望舒往他身邊貼了貼,小聲道:“看來他們都想讓你救他們。”
他們目睹了方纔的那一幕,定然都是希望自己也能早日脫離苦海的。
“罷了”,江影突然鬆開柳望舒的手,“月兒,你安排他們排隊。”
“不可以”,柳望舒毫不猶豫地拒絕,“這魔氣與你們魔族的魔氣不同,你受不住這麼多的。”
就算江影是魔尊,這裏這麼多人,這麼多魔氣也一定會影響到他。
山洞裏那些原本亮了幾分的眸子暗了下來。
“尊上,別爲我們費心了”,說話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救救孩子們吧。”
這山洞裏最多的就是老弱婦孺,他們住得離寂滅崖最近,而他們家裏的男子,都是在寂滅崖守衛之人。
如今,都已經化爲一堆白骨了。
“無事”,江影輕輕拍了拍柳望舒的手,看着那些人,“你們都是魔族子民,都得救。”
柳望舒看他一臉決絕,知道勸不住他,只能一臉擔憂地退到一旁。
“我守着你。”
江影笑着應道:“好。”
直到日薄西山,柳望舒才扶着江影從山洞裏走了出來。
山洞裏的人的魔氣,幾乎都被江影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除了那些魔氣已經侵入骨髓,江影也沒有辦法的。
“我沒事”,江影看着柳望舒一臉關切的樣子,笑着道。
柳望舒則是低着頭,“怎麼會突然想到這麼做。”
“不是你曾經教我,要以護衛天下蒼生爲己任?”江影捏了捏她的臉。
這是他十六歲上山時,柳望舒對他說過的話。
修道者,當以護衛天下蒼生爲己任。
柳望舒微楞,這些話,只是她當初爲了引導江影向善,學着話本里隨便一說,他竟然還記得。
“月兒,無論我在哪兒,我的心都是記掛着你的。”江影突然收了笑,多了幾分認真。
柳望舒總覺得他這話裏有什麼不對勁,她反問,“我們會分開嗎?”
“會”,江影望着天邊的晚霞,聲音很低。
“我明日,便去尋素月找解決之法”,看到柳望舒那快皺巴成一團的臉,江影又補充道。
至少,別讓她現在就這般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