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風謀天下 >第154章 六年前
    原先我還有些擔憂得罪了汝安侯府,風如間聽到的祕密,幫了我,也幫了風家一把。

    我看着窗外出神,思緒也不知道飄到了何處,很多畫面在我的腦海裏交織,混雜,一幕幕的翻過。

    不知道怎麼,我忽然想去那一個地方看看,看看那裏面的人。

    無心用膳,我帶着秋杉先去了太后宮中。

    一路上我都在想,昨晚的事情要如何去交代,我的狼狽樣子整個榮恩殿的宮人都瞧的清清楚楚,即便我想瞞也瞞不住。

    如何合理的和太后交代讓我十分的頭疼。

    但我的擔憂似乎有些多餘,太后宮中來了客人,無空來理會我。

    這麼晚了還在宮中,會是誰呢。

    我朝裏面撇了一眼,只是匆匆一眼,便立馬離開。

    “主子,我們現在回榮恩殿嗎?”秋杉小聲的問道。

    我停下腳步,面色中帶着些猶豫。

    “你先回去,本宮晚些回宮。”我抽回放在秋杉手上的手,聲音微微發顫,看得出我此刻的緊張。

    “主子您一個人奴婢不放心,您要去哪兒,奴婢陪您去吧?”秋杉不放心的說道。

    我看了她一眼,那個地方,我不想讓外人踏足。

    “不必,你先回去。”我加重了語氣,沒有給秋杉再開口的餘地。

    看着秋杉走遠,我才朝相同的方向,隻身走去。

    走進御花園,我朝一處雜草叢生的地方走,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原本也是一條小路,只是走得人少了,這路漸漸佈滿了苔蘚和雜草,便看不到了。

    我一腳踩下去,白日裏剛下過的雨,腳上都沾滿了泥濘。

    忽然,我看到地上有一處明顯的腳印,我順着腳印往前看,前面也還有一些。

    腳印上的泥十分溼潤,是剛經過不久。

    耳邊傳來幾聲腳步聲,我擡起頭,就在這條路的盡頭,有兩道身影。

    是福良人。

    我的視線落在她身邊的人身上,眼中的瞳孔猛地一縮,是她,竟然是她。

    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往腦子裏涌,眼眶不自覺的泛酸。

    我極力掩飾着自己的反常,尤其是在她面前。

    “給汐長使請安,哦,對了,馬上就要改口叫汐婕妤,汐婕妤得皇上寵愛,臣妾甚是羨慕呢。”福良人臉上的笑十分的得體,得體的讓我有些害怕。

    因爲她嘴角的笑容,和我臉上的一模一樣,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福良人怎麼在這裏,怎麼換了新的宮人伺候。”我臉上的表情已經繃不住了,只能努力的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

    福良人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像是毫不在意般的說道,“長使說穂笙啊,臣妾見她可憐,便調她來身邊伺候,怎麼,是臣妾越矩了嗎?”

    我平復下心情,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搖搖頭,“怎會,不過是個宮婢,這點權力福良人還是有的。”

    穂笙的眼神陰鷙冷傲,我被她看的心裏發毛,連忙藉口離開,臨走時,我看到她彎起嘴角對我一笑,那個笑容,和六年前的一模一樣。

    腳下一軟,我的身子微微一晃,我連忙扶着一旁的樹枝,匆匆離開。

    她出來了,福良人竟然把她給帶出來了。

    更讓我害怕的是福良人不僅咬着我不放,還對我十分的瞭解,那裏的事情,除了鈺嬪,宮中恐怕就無人知曉了。

    福良人是如何知曉,她似乎在窺視着我的一舉一動,把我瞭解的十分透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的榮恩殿,我只知道一走進榮恩殿,我便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是葉遠將我抱回到屋子裏。

    躺在牀上,我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爲什麼,爲什麼封存了這麼久的事情,又會再次揭開。

    我以爲我可以很好的將這一件事情掩埋下去,把六年前的那一切全都結束,可是爲什麼,這件事情不僅沒有永遠的封存,還成了我的軟肋。

    我意識到了危機感,福良人想用那裏的人來對付我,那裏,終究還是成了我最大的威脅。

    是我的一念仁慈,才留下了後患,穂笙,她一定想盡辦法,喝乾我的血,喫光我的肉。

    想着想着,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只知道夢裏,曾經的一張張臉不停的在我面前放大,想要吞噬了我一般。

    “不!”我驚喊了一聲,從睡夢中坐起,渾身都溼漉漉的,貼身的寢衣貼在身上,又粘又癢。

    身上燙的厲害,我起了燒。

    “主子。”秋杉聽到我的動靜,立馬推門而入,換了我一聲。

    她走到牀前,看到我的髮絲黏在臉上,臉頰異常的紅潤,摸了摸的手,驚呼出聲,“主子身上好燙,奴婢去請駱太醫來。”

    “等等。”我急忙攔下秋杉,“不要去請太醫,本宮不想驚動任何人,去打些水來給本宮擦一擦身上的汗。”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過了這麼多年,我看到穂笙,竟被嚇得起了燒。

    與其說不想驚動別人,倒不如說我是不想讓福良人和穂笙看了我的笑話,若是福良人知曉我被嚇得半夜起燒,她就會知道,穂笙足以擊垮我。

    我很清楚我是被嚇得起了燒,休息休息便好。

    “那奴婢去打一盆熱水,給主子泡泡腳驅驅寒氣,定是白日在雨中行走,受了風寒。”秋杉應了一聲,退下去打水。

    我從牀上坐起,靠在牀頭,腦子裏滿滿的都是穂笙的臉。

    六年前。

    貞元三年,新皇登基三年,太后大肆爲皇上準備選秀大典,各名門貴族都在爲了這一日做着準備。

    這是新帝登基後的第一次大肆納妃,他們都眼巴巴的想把自家的閨女送進宮,以爲自家爭些榮耀。

    我也不例外,母親早早的便爲我準備好了一切,同時太后娘娘,皇上的親額娘,我的姨母,也在期盼着我進宮的這一日。

    那一日的日頭十分旺盛,明明是二月的天,我卻被曬得渾身出汗,這是我爲數不多出府的時候,但我心裏很清楚,從將軍府到皇宮的一路,可能是我最後的自由時光,進了宮,我便是籠中的小鳥。

    出門前,母親在我耳邊千叮嚀萬囑咐,大邸也都是些讓我好好聽太后的話,在後宮要謹言慎行的話,我一邊應付着母親,一邊收拾自己的包袱。

    馬車早早的便停在將軍府門口,我帶着葉心和葉歡走上馬車,這兩個丫頭從小跟我一起長大,也是我帶進宮的陪嫁丫頭。

    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和許多陌生的人相處,帶着她們,可能是我心中唯一的慰藉了。

    皇宮比我想象的還要大,還要奢華。

    光是初選的地方,就有半個將軍府那麼大,而這只是皇宮一處小小的角落而已。

    我站在人羣中間,身邊都是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有的衣着華麗,有的寒酸不已,熙熙攘攘的嘈雜,吵得我有些頭疼。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在遠處等待的葉心和葉歡,她們兩個丫頭費力的擠在人羣的前頭,好讓我一眼就能看到她們。

    看到她們,我的心才稍稍的安了一些。

    一旁的嬤嬤檢查着各小姐的身形,我看了看自己,想着這第一關我就過不去,應當就可以回府,不必進宮了罷。

    但我的想法並沒有如願,嬤嬤看着結果,又看了看我,再三的確認了我的姓名後,將我留下了。

    我茫然的看着四周,看着她臉上的神色,又看着坐在上頭的太后,一切,我都明白了。

    是太后關照了這些嬤嬤,要留下我。

    初選後我被留了下來,一同入選的人都住在鏡心院,喫穿用度都是一樣的待遇。

    和我想象中不同的是,我以爲宮裏面的生活十分奢華,但並非如此。

    只有得寵的,位高權重的,才能過奢華和隨心所欲的生活,不得寵,位分低的妃嬪的生活十分艱苦,還受人欺凌。

    鏡心院中的生活十分艱苦,比我在府中的生活艱苦的多,陪嫁的丫頭們都不能近身伺候,安置在宮人房裏頭。

    六個人同住一屋,穿嬤嬤給的衣裳,梳同樣的髮型,畫同樣的妝容,嬤嬤說只有這樣才能看出誰在衆人之中最出衆。

    嬤嬤的話沒有錯,沒有了精心打扮,一樣的衣裳和妝容之下,誰的模樣更好,身形更好,氣質更好都是一目瞭然。

    那時我還年幼,和她們經過嚴格篩選的站在一起,我顯得十分矮小和格格不入。

    我的長相還算出衆,但我年紀尚小,身子都還未發育,胸前平平,不似她們般豐滿動人。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靠着姨母這條裙帶關係才能進初選,因此,很多人都不喜歡我,只有兩個人,對我還算不錯,一個名爲方竹夏,一個名爲楚穂笙。

    方竹夏的父親在軍機營任職督軍,和父親還算相熟,她是衆人之中最亮眼的一位,容貌才情俱佳,所有人都覺得她一定會入選。

    而楚穂笙的家境相對來說便沒有那麼好了,甚至還有些寒酸,她的父親在尉庭司任職,只是個小小的領使,因此,她也不怎麼受待見。

    如果說楚穂笙和我是同病相憐,都不受待見,那麼方竹夏就是雪中送炭,在所有人都孤立我們的時候,偷偷的幫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