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莫要說了，沒瞧見皇上喜歡嗎？”
底下幾聲議論傳入我的耳中，我擡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鋒芒太漏，自招禍端。
白相教會白蘇蘇許多，卻從未讓她學會如何遮蔽鋒芒。
“臣妾多謝陛下賞賜。”白蘇蘇紅撲撲的臉上滿是喜色。
宴席散場，衆人皆離去，只有白蘇蘇留下了。
“皇上，臣妾聽聞這舞要在陽光下跳才更好看，今日的日頭這樣好，皇上何不與臣妾一同去御花園賞花賞舞賞樂呢？”白蘇蘇挽着皇上的胳膊，不停搖晃撒嬌。
我識趣的找了個由頭，鑽進臥房裏，沒一會便聽到秋杉來報，皇上同白蘇蘇一道離去了。
預料之中。
我輕輕的嗯了一聲，拿起桌上的書籍，淡淡的陽光透過窗，照進屋子裏。
歲月靜好，只可惜，無佳人在側。
“娘娘，將軍府來信。”漣芝打斷了這片寧靜，呈上書信。
信封上是父親的筆跡。
父親甚少來信，想來是要事。
我連忙拆開，越往下看，眉頭蹙的越深。
幾位位高權重的言官聯合上書彈劾父親，自恃功高，奢靡享樂，擺高官架子。
言辭中隱隱暗喻父親功高震主。
莫說是新帝登基這幾年父親便三次帶兵出征，立下軍功，便是先皇在世時，父親也是戰功赫赫，乃大御第一將軍。
“父親身上有數不清的傷疤，皆是爲了家國天下，白相卻爲了一己之私，想挑唆父親與皇上的關係，小人至極！”我憤憤然，將書信丟在一旁。
“娘娘如何能確定是白相所爲，白相似乎沒有對此事說過一二。”秋杉有些不解。
“皆是白相黨羽，他們自然是受了白相的令行事。”我目光冷冽，絲毫未掩飾臉上的怒氣。
爲首之人乃是文閣長老之一，是先皇欽定的輔政大臣，白相多番出入他的府上，這背後指使之人，不言而喻。
而滿朝文武中最想上這道彈劾奏章的人也是白相，他不出面，不過是想借刀殺人罷了。
想一手遮天，斷我風家榮光，可我已經不是孩童了。
我在一日，便會護得風家一日。
“本宮要出宮，親自和父親見上一面，去叫漣芝進來。”我蹙起眉頭，心中思量着。
“奴婢這就去。”秋杉小步輕移，緩緩退出殿中。
這皇后之位不僅給了我至高無上的權力和榮光，也將我深深的困在了宮牆之中。
一國之母，就連宮門都邁不出，卻任然有無數人想登上這個位置，甚至爭破頭顱。
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娘娘。”漣芝輕喚了我一聲，我擡起頭，她臉上被侵染的花汁淡了不少，已不似先前那般駭人了。
掐指算算，漣芝入宮到現在已快有兩年了，她也愈發長開，和剛入宮時的模樣已大不相同。
待臉上的印記褪去，也不會有太多人認出她的相貌。
“晚些時候你去一趟太醫院，替本宮拿些補身的藥材來。”我小聲吩咐着，頓了一下，將聲音壓的更低。
“本宮要回將軍府一趟，你且問清楚駱太醫何時當值。”
漣芝先是驚訝，後又有些擔憂的說道，“娘娘您如今是中宮之主，稍有差池，皇后私自出宮，可是大罪，還會牽連大將軍，您，當真要如此嘛？”
事關風府安危，我自然要親自與父親商議。
“本宮自會謹慎行事，你且去吧！”
我已打定主意，漣芝欲語還止，咬着嘴脣退出殿中。
外頭的日頭更盛了，屋子裏也更加亮堂，唯獨我的心，一片陰霾，怎麼都散不去。
安貴妃的死，風家的難，都讓我壓抑不住心中的恨，恨不能將白蘇蘇撕成碎片，恨不能蕩平丞相府。
可此刻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白蘇蘇得勢，白相爲非作歹。
我用力的捏緊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肉中，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半個時辰的功夫，漣芝帶着消息回來了。
她記錄的很仔細，就連駱正初平日習慣幾時出宮都記得清清楚楚。
後日皇上要去軍機處巡查，有半日不在宮中，時機正好。
他來了？
“皇上不是在同柔少使賞花嗎？”我連忙讓漣芝把東西收好。
“奴婢也不知。”秋杉茫然的搖了搖頭。
整理一番儀容，皇上已到了院中。
“給皇上請安，皇上萬安。”我掩下慌張，同皇上行禮。
“御花園中的花開的甚好，朕見你宮中清冷，挑了幾株開的好的，放在這兒添些熱鬧。”皇上牽起我的手，臉上帶着笑意。
我看向皇上身後，十幾個內侍監站在兩側，手中的花開的豔麗，似是在互相爭豔一般。
奼紫嫣紅，着實是熱鬧。
“煞是好看，臣妾多謝皇上。”我福了福身子謝恩，擺擺手，讓葉遠把花都擺放好了。
皇上突然從背後伸出隻手來，捻着朵合.歡花，放在我的髮髻上。
“朕的七間，甚美。”皇上細心的替我理了理鬢間的碎髮，手慢慢下落，摩挲我的臉頰。
微微有些粗糙的肌膚觸碰着我的肌膚，帶着些溫熱，我身子一僵，一時有些愣神。
他沒有說皇后，而是說，七間。
“是這花好看。”我擡起手，觸摸頭上的花，雙眼眯成了月牙兒。
“你也好看。”皇上颳了刮我的鼻子，一道走進殿中。
我着實意外，白蘇蘇費了這些力氣，皇上也並未推卻白蘇蘇的遊園之請，滿宮都以爲今夜必是白蘇蘇承恩雨露之時，眼下卻突然來了鸞鳳殿。
此刻，白蘇蘇怕是想將我千刀萬剮的心都有了。
只是不知，皇上爲何突然如此。
是因着傾美人的緣故嗎？
我心有疑惑，悄悄打量皇上的臉色。
他今日似乎十分愉悅，拉着我說些大臣們的家常瑣事，誰家覓得了良婿，誰人被岳丈趕出了府門，誰又和誰家結了親。
他甚少這般話多，我只聽着，偶爾迴應幾句，他說的興起，有時還打趣着要亂點鴛鴦譜。
“永定侯家的世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紀，可惜七間家中沒有姊妹，不然這親事也是極好的。”皇上感嘆着，拍了拍我的手。
侯府與將軍府結親，的確是門好親事。
“臣妾記得永定侯家中有位小女，已到了及笄的年紀，臣妾的四哥還未婚娶，皇上覺得如何？”
我本無意向皇上提起此事，皇上偶然提起，若能成，也是樁好事。
我留意着皇上的情緒，若皇上不悅，我再岔開話頭便是。
侯府庶女，得四哥正妻的名分，也不委屈。
“永定侯小女？”皇上似是在回憶這麼個人，思索了一番。
“好似模樣生的不錯，你既有意，不妨宣她入宮來給你瞧瞧，若品性俱佳，你也歡喜，朕再出面全了這樁婚事。”
他說這話時，無半點不悅，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倒是說的誠懇。
“郎有情，也要妾有意，臣妾還得瞧瞧永定侯願不願與風家結這門親。”我繞到皇上身後，雙手撫上他的肩，頗有技巧的揉捏着。
皇上閉上了眼睛，細細享受，“將軍府的門第，侯府庶女還夠不得了？”
難得聽皇上偏向着將軍府說話，我不由的彎起嘴角。
“那臣妾尋個由頭，宣永定侯府的小女進宮來瞧瞧，皇上要不要一道？”我忽然放鬆了心情，說話的語調也放肆了起來。
“萬一永定侯府的小女樣貌出衆，你便不怕朕看上了？”皇上逗着趣兒，假模假樣的擺出嚴肅的神情來。
我也假裝猶豫了一番，作出喫醋的小表情來，“皇上若喜歡，那臣妾也只能讓四哥割愛。”
“朕的皇后如此大度，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皇上忽然轉過身，摟住我的腰，將我摟進懷中。
他看着我的臉，慢慢靠近，炙熱的脣落在我的眼睛上，我下意識的閉上眼。
“七間，給朕生一個小太子吧。”皇上嗓音低沉，盯着我的眼睛，十分認真。
我看向他的腰間，他素日裏愛戴着的香囊已許久不見蹤影。
心裏的滋味兒甚是奇怪。
太子，他說，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