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兩年前，皇上親自爲蕣王定下與司馬都尉嫡幼女的婚事。
定親之時，那位司馬都尉的嫡幼女剛剛及笄，本該奉旨立即成婚，司馬都尉對嫡幼女疼愛至極，上書皇上想將幼女再留三年，皇上應允了。
眼下兩年多過去，再有幾個月，就該到二人完婚的時候，司馬都尉吳大人早早的開始準備着大婚事宜，蕣王幾次三番上書想退婚，都被皇上駁了回去。
無奈之下，他只能趁着秋獵皇上不在宮中，來求我這位皇后了。
可我這皇后，表面瞧着權勢滔天，私下也是要瞧着皇上的臉色過日子，這麼大的事情，我如何能爲她做主？
我細細思索了一番其中的利弊，這位司馬都尉我略有耳聞，早年間是山匪出身，後被先皇招安，在朝中安穩了幾年。
只是，司馬都尉臣服的是先皇，不是當今皇上，新皇登基後，他屢屢上表想要辭官，皇上爲了穩住他，費了不少心神。
想來皇上定下蕣王與司馬都尉府的婚事也是想借此牽制住司馬都尉，好讓他死心塌地的爲朝中做事。
原本這婚事也未必非要落在蕣王頭上不可，皇上曾試探司馬都尉，願許司馬都尉之女妃位，司馬都尉覺着後宮腌臢，不肯讓自己的女兒淌這趟渾水，推拒了。
拳拳愛女之心，令人動容。
而我知曉司馬都尉的事情是太后同我說起的，太后疑心皇帝是想栽培出能與風家互相牽制的武將。
山匪的出身使得司馬都尉有一身好本領，他養的兒子也個個驍勇，若真讓我的哥哥們與他們相比較，怕是不相上下。
可惜司馬都尉心氣兒高，瞧不上當今皇上，空有一身好本領，佔着個不輕不重的官職，不曾爲朝廷效過大力。
眼瞧着，三年婚約即將完婚，皇上的算盤也終於落了肚，怎麼可能允准蕣王悔婚？
我想明白其中的利弊關係，故作爲難。
“並非是本宮鐵石心腸，不願意成全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只是皇弟與司馬都尉大人家的婚事事關朝政，後宮不得干政，這是自開朝以來就定下的規矩，本宮也無可奈何。”
我委婉相拒，不願將這燙手的山芋攬上身。
蕣王頓時紅了眼睛，“若連皇嫂都不肯幫忙，臣弟便可真是走投無路了，皇嫂，您幫幫臣弟吧！”
他拖着身子跪趴着到我面前，嘴裏還不停說着，“求皇嫂成全！求皇嫂成全！”
我慌了慌神，蕣王怎麼說也是皇上的親弟弟，他在我面前的這模樣若是傳了出去，我怕是要被世人的言辭戳斷脊樑骨。
“皇弟別急，容本宮先想想法子。”我只得這般說着，先穩住蕣王的心神。
聶儀頗有眼色的上前拉住蕣王，轉而可憐巴巴的盯着我，等我開口。
我嘆了口氣，“罷了，皇弟與聶姑娘先留在宮中，此事還要等皇上回來再行商議。”
蕣王吸了吸鼻子，抹乾淨眼淚，還是不肯離開。
話說到這份上，蕣王道了謝，才肯離開。
我讓漣芝給蕣王和聶儀安排了住處。
後宮都是女子，蕣王住着多有不便，我便安排了司皇所供蕣王居住，他年幼時也曾在司皇所住過幾年，想來定能適應。
至於聶儀，她與蕣王無名無分，不好住在一處，宮中其他地方都是宮嬪住所，我便將她與風玥鑲安排在了一處。
把人送走後，我讓漣芝又跑了一趟，給風玥鑲帶了句話，這位聶儀姑娘來歷不明，背後有蕣王，小心照顧着，不要與人起爭執，多多留意她的性情。
匆匆一面，我也無法斷定聶儀是個什麼性子，若真是安分的，將來也好與司馬都尉家說情，若是個不安分的，我怕是要麻煩些，讓蕣王好好看清聶儀的本性。
到底是情之所起，還是另有圖謀，很快就知道了。
既知曉皇上心中的盤算，那蕣王與司馬都尉家的婚事絕無轉圜的餘地，剛剛與蕣王說的，不過是權宜之計，先穩住蕣王罷了。
這件事要有結果，還是得從聶儀身上下手。
蕣王身爲王室宗親，三妻四妾本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若聶儀願意，可在蕣王與司馬都尉嫡幼女成婚後，以側室的身份入府，也算沒辜負與蕣王的兩廂情好之意。
我隱隱覺得這是件棘手之事，我能做的，也便是如此了，再多的，我亦是無能爲力。
原以爲此事到此就算告一段落，總能安生幾日，不想，蕣王是個急性子的，第二日又來了我宮中坐着。
他揣着手，低頭看着鞋尖。
“皇弟若是想見聶姑娘，讓宮人通傳一聲，約在御花園相見也不算逾矩。”我好心提醒道。
蕣王從來了就一言不發，我只當他是情意正濃，一刻也不願與聶儀分開。
“並非如此，皇嫂，臣弟是想問一問，皇兄何時回來？”蕣王趕忙解釋道。
我恍然，“總要十天半個月，皇弟不必着急，安心在宮裏住着便是。”
“臣弟，臣弟想......”蕣王磕磕巴巴的猶豫了好一會，總算是下定了決心，“臣弟想讓皇嫂帶封口信給皇兄，臣弟願捨棄王爵之榮尊，只求個自由身。”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堅毅，看的我心頭一顫。
原來這世間情愛，當真能情深如此。
他的那雙眼睛，忽而與我記憶裏的那雙眼睛重疊。
我記得，顧經綸死的那天晚上，也是這樣的眼神。
從前我不懂這眼神是什麼意思，現下似乎明白了些。
心內愧疚頓起，我想，我再沒機會同顧經綸贖罪了。
“皇弟既開口，本宮找人跑一趟就是。”
鬼使神差般，我應允下了蕣王的請求。
我心裏曉得，皇上不會應允，可又覺得，不讓蕣王試上一試，他不會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