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他不知道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以後有無數種可能，但是他們之間似乎只有一種！
這樣也好，絕了念想，絕了念想，就不用牽腸掛肚，也沒有愁思百結。就這樣，再好不過了！
他擡起頭，只有一輪孤零零的月亮。
寒氣凜冽，明明是鼻子吸進的，卻冷地直灌心底。
好像胸口隱隱作痛，可是，太陽和月亮註定不能相見。
陌九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也是一夜無眠。
直接和三哥坦白一切，自然痛快。
可她承擔不起因此造成的巨大風險，她不能只顧自己。她還有很多很多人，之前有母親和舅舅，現在還有了父將，哥哥，和許許多多朋友。
母親一定也不想自己成爲一個自私的人！
想到母親，唉，爲什麼這些壞事都要找上我呢？
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也有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翻了個身，眼角一酸，又想流淚了。
日子在不經意間匆匆流逝，轉眼間就到了除夕。
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嫣夫人有條不紊地指揮着準備年夜飯。每年除夕，除了府裏幾人，駐紮在外地的旁支，也會聚集到這裏。
這是陌府的傳統，陌九要想成爲真正意義上的陌府小公子，也必須得到他們的承認。
“今天是小九回來後的第一個團圓年，”陌古出門前特意囑咐魏嫣，“務必好好準備，趁此機會把小九介紹給族人。”
“哥哥，您看看，我穿成這樣可以嗎？”
陌九穿着新制的冬衫，外面套了一件紅色襖子，腳上蹬了一雙鹿皮靴子，期待地等着哥哥的評價。
陌玉這次連頭都懶得擡了，隨口敷衍了一句。
“可以。”
“哥哥，您連看都沒看，怎麼知道就可以？”
墨白看不下去，小聲嘟囔了句。
“小公子，您打睜開眼睛到現在，都試了十幾套了。要不然您先去喝口水，讓我們大公子休息會兒？”
“啊？哥哥，您累啦！可這套，我還是不滿意。您說，剛剛試的那幾身，穿哪套見族人最好？”
陌玉放下書，揉了揉太陽穴。
就這一上午，光這個問題，她都問了七八遍了。
“小九，我再說一次，穿哪套衣服都可以。族人們只看能力，不看你長得怎麼樣，穿得好不好看。”
陌九心裏沒底，弱弱地回了一句。
“可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哥哥能力出衆，族人不免有了對標的尺子。我雖各方面都比不過哥哥，沒準打扮得好看些，也算是個優勢了。”
陌玉製止道，“你夠好看了，沒什麼事的話，回房間去多看看書。把我給你的那本圖冊多翻翻，晚上別喊錯了人。”
陌九“哦”了一聲，聽話地回到了房間，拿起那本畫冊。
用過午膳沒多久，一輛輛馬車就陸陸續續到了。
陌古帶着陌九和陌玉站在門口，招呼着許久不見的族人。
“將軍還是風采依舊，氣宇軒昂啊！”
“哪裏哪裏，老了老了，比不得你身子骨硬朗。還請裏面落座，招待不周，別嫌棄纔是。”
“喲，這是剛回府的小公子吧？長得真是一表人才！”
“嗐，這孩子頑劣得很，以後還需要您多多指教。來，小九，這是你伯伯，快叫人。”
如此幾次下來，圖冊上的人，也認了個七七八八。
陽光收回了最後幾絲光線，天色暗了下來。
除了幾個駐紮地比較遠的，其餘族人都到了。
“小九，你且在這裏等等他們！見人來了，就領到前廳去。我與你哥哥先去照應。”
陌九答應了一聲，父將和哥哥離去，門口只剩下她和兩隊守衛。
左等右等不來，她索性跑下臺階，無聊地踢石子。
“小哥哥，剛剛有個人，讓我把這個送給你。”
陌九擡頭，只見一個小孩，手裏拿着張紙條，站在面前。
陌九狐疑地接過紙條，“那你可看清那人的樣子？”
小孩搖了搖頭，“沒看清，他給了我十文錢，說讓我把紙條交給你。還讓我跟你說，他在湖邊的破廟等你。”
攤開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大字“李宸”。
她狠狠地把紙條攥成一團，摔在地上，朝破廟衝去。
母親的閨名，這幫人到底想幹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挑釁，真當她陌九是喫素的？
破廟一陣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周圍陰風陣陣，間或一隻野貓竄過，叫聲瘮人。
她小心翼翼地邊試探邊朝裏面走去。
“誰人引我到此，還不速速現身！”
突然，黑暗中閃過一絲刀光。
陌九提劍就擋，只聽得叮噹一聲，兵器在空中相撞。
對方招式越發凌厲，招招都想要了她的命。
不熟悉對方來意和周圍地形，陌九發揮不了全部實力，只能見招拆招。雖也不落下風，但始終佔不了主動。
幾個招式過後，陌九手上速度沒慢，但是也知道不能這麼耗下去。陌府那邊，可還等着自己開宴，不能這麼沒完沒了的耗下去。
這邊陌九苦思冥想如何破招，黑暗中，對方路數一轉，突然停了手中動作。正是拼命的時候，誰能料到對方忽然來這一手，完全把性命交了出去！
忽然，火光大亮，周圍站滿了禁衛軍。
魏長卿舉起劍，朝衆人喊道。
“陌九京中行兇，殺害工部尚書之子黃勇。禁衛軍聽令，上前拿下，聽候發落。”
陌九一下子轉過頭，自己的劍，正好插在黃勇心口上。黃勇的血液汩汩流到自己腳邊，似乎想把自己拽往地獄。新做的鹿皮靴子，爲什麼會染上了同門的血液？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頭好痛。
她使勁兒捶打太陽穴，腦子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劈開腦殼衝出來。
再睜開眼睛，已經跪在了金鑾殿前。
很多聲音，吵個不停。
金鑾殿上，盤踞了很多可怕的怪物，它們青面獠牙，嘴裏流出腥臭的液體，盯着堂前的人，露出血紅的眼睛。
它們穿着昂貴的華服，精心修剪了指甲，根根毛髮都擦上了噴香的精油，還是難以掩飾渾身的惡臭，滾圓的肚子裏不知裝了多少冤魂，多少清白的忠魂慘死它們腳下。
它們直立站着，它們顯然在說人的語言，它們顯然就是人，它們還是人類中最精英的那一部分。
陌九閉上眼睛，陣陣聲浪叫囂着衝過來。
“殺死她，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