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嫩芽吐綠，蟲鳴鳥語。
土撥鼠探出腦袋，圓圓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綠色的世界。
莫折尉身爲先零羌的族長，雖年過半百，依舊臉色紅潤，聲音有力。幾十年馬背上的生活，練就了一副鋼筋鐵骨和火爆脾氣。
燒當羌族長雋蒙容正領着一雙兒女閒庭信步，見莫折尉在前面，少不得扭過頭想避開。
“阿箬，阿駭，這裏人多，我們待會兒再過去！”
此時莫折尉已經注意到他，大步流星地幾步跨過來，一把摟住，哈哈大笑道。
“喲，雋蒙，我還以爲你去年輸怕了，沒想到今年還敢來？”
雋蒙容小心翼翼地露出討好的笑容，生怕得罪了他。
“咱們羌族部落一年一次的春季拉練，還是得來的。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各部落之間的友誼。”
莫折尉狂妄全寫在了臉上，話語間滿是嘲諷。
“拉練就是要贏，沒有輸贏，比賽還有什麼意思？只有那些個贏不了的，纔會把什麼部落友誼掛在嘴上，不過是藉口！”
阿箬站在父親身後，聽他話語間的鄙夷，剛想出言頂回去，觸及父親制止的目光，又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話嚥了回去。
雋蒙箬就是看不下去那老頭頤指氣使的樣子，明明父親與他同爲部落族長，他憑什麼自覺高父王一頭，說話絲毫不客氣。
“去年，你們靠着祁國得了多少好處，族民們有喫飽穿暖嗎？”
雋蒙容佝僂了身軀，唯唯諾諾地跟在後面，也不敢答話，生怕一不小心就觸了逆鱗。
“何不若一起投靠北匈，保你們喫飽穿暖之外，還能兵肥馬壯！”
他指着自家部落遠處的戰馬，大有指點江山之意。
“世伯，這兵肥不肥，馬壯不壯，還要等留到賽場上見，光用嘴就能吹出來的嗎？”
“好潑辣的丫頭，雋蒙容，你教得一個好女兒啊！”
莫折尉語氣已十分不滿，雋蒙容聽得膽戰心驚，連忙訓斥女兒。
“阿箬，還不給族長賠罪？”
阿箬不服，撅着嘴就是不肯。
“父王，我又沒錯，爲什麼讓我道歉？”
知道自己女兒的倔強脾氣，雋蒙容只得賠着老臉自己上場。
“阿箬這孩子，讓我慣壞了，還請不要放在心上啊！”
阿箬哪管這麼許多，拿出鞭子指着莫折尉道。
“父王，都是部落族長，您何必怕他？您怕他，我可不怕！”
莫折尉看這個黃毛丫頭還敢在衆人面前公然挑釁，要是不給點顏色看看，還如何能有威信！
“阿克，去教教這位小公主什麼叫天高地厚！”
一個身材高大的羌族女子從他背後走了出來，手執長鞭抱拳。
“是，義父。”
雋蒙容見他打算動真格的，趕忙攔在阿克面前。
“尉兄，她就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您何必跟她置氣？您就高擡貴手，饒過她，小弟在這裏向您賠罪了！”
他抱着拳剛想跪下去，阿箬一下子扶起他，鞭子抽在地上。
“父王，不必憂心，看阿箬不打她個落花流水。”
莫折尉眼中閃過一絲冷厲，“小娃娃，可別說我以大欺小！今個兒挑的還比你小了一歲！現在若是認輸，還能饒你一次。待會兒若上了臺，阿克的鞭法耍起來，不見血可不會收手！”
“請指教。”
兩條鞭子耍得呼呼作響，二人打得難解難分。
春季拉練，羌族衆部落齊聚。見主賽還沒開始，先零和燒當兩大部落已經開打，都看熱鬧似的擠了過來。
頓時，小小擂臺周圍，擠滿了各部落的高手。
阿箬鞭法雖然不差，但是敗在沒有實戰經驗和缺乏系統訓練。
平時，大家當公主捧着她，都不敢真動手，逼地沒法耍上幾招也都是交差似的。這次碰上實打實的，不過兩招，就落了下風。
那個叫阿克的，雖然年紀小，招式實在凌厲，一看就是老手，從場場擂臺中打出來的。
阿箬在她面前就像只站不穩的小羊羔，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擂臺上的局勢。
莫折尉得意地大笑道，“小娃娃，若你此時認輸，還來得及！”
阿箬額頭冒出汗珠，一個下腰，險險躲過凌厲的鞭法，還沒站穩，又是一鞭朝面門抽了過來。這次躲閃不及，鞭子劃過面龐，擦出血跡。
周圍都是各部落的人，若此時認輸，那本部的臉就丟到了整個大草原。不，即使被打死在這臺上，她也絕不認輸。
阿克不懂憐香惜玉，次次下手都是重的。只要義父不吩咐停手，就把面前這人打死爲止。不管她是誰，一族公主又如何？
她，只聽義父的。
雋蒙容看到女兒被打得縮成一團，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尉兄，您就當看在我的面子，吩咐阿克姑娘停手吧！”
莫折尉可不管這些，“既然你管不好女兒，那我就來幫你管教！”
朝着阿克吩咐道，“打到她求饒爲止！”
阿克聽到吩咐，抽地更是用力。
阿箬的衣服劃出條條口子，整個人都縮在了地上，咬緊了嘴脣，就是不鬆口。
“你打死我，我也不認輸。”
見她嘴硬，阿克擡起鞭子，重重朝她臉上抽去。
這樣驕縱的小公主，這樣好看的臉，不知道毀了容，這大草原上還有沒有人要她！
臺下的人看出阿克的鞭法走向，都摒住呼吸。
若是這一鞭子打下去，先零和燒當本就岌岌可危的關係，就更是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遼闊的草原上，烏泱泱的人頭攢動。
一鞭子落下，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不要～～～”
衆人站在擂臺下，眼見着鞭子落下，雋蒙容痛苦地閉上眼睛。
但是鞭子並沒如衆人所料般，落在阿箬臉上。
毫釐之際，一隻手攔了下來。
白皙的手掌上印出一條血痕，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人身上。
她雖然穿着羌人的服飾，卻明顯是祁人的身材和樣貌，額頭的墨字在陽光下閃出黑色的金光。
手腕稍稍用力，阿克的鞭子瞬間到了她手中。
站起身，用生澀的羌族語抱拳道。
“燒當羌少族長雋蒙駭之侍衛--小九，請姑娘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