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的行招,是他啓蒙。
無論再學什麼招式,總會帶着之前的影子。
這一點,祁連看的,比誰都清楚。
剛剛醫師說過,她後腦勺上還有一處舊傷。
小九剛來辟雍的時候,曾經被重擊扔進水裏,當時那個醫師也說過,她頭部遭受重擊。
還有,剛剛在馬車上,雋蒙箬提到的那個“小九”,雖然說到一半就被喝止了,但隨後的眼神卻一直盤桓在這個少年身上。
他曾派王止去小九當年墜崖的地方勘察,崖下雖不屬燒當羌的領地,可附近有燒滅的炭火堆,還有搭帳篷殘留的物料,表明有馬隊曾經路過。
當他沿着這條線往下查的時候,所有痕跡卻在一夕之間,被抹得乾乾淨淨,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阻止他往下查。
那時恰逢父皇交待了其他任務,再是猶豫,只得召回了王止。
所有人都說,從那麼高的地方墜下,絕無生還可能,屍體都該被鷹隼喫掉了,可他還是覺得可疑。
現在,這個少年憑空出現。
所有的特徵都如此吻合,會不會……
他不敢往下想,他期盼着一切皆如所願,又害怕真會如自己所想。
手指跟着心,身不由己地微微顫慄。
躺在牀上的陌九,此刻苦不堪言。
一刀劈了她,也比這痛快!
她不敢睜開眼睛,也就看不到三哥此刻什麼表情,更不能通過其他東西來轉移注意力。
所有的感官,都被迫集中在三哥盤桓在她耳邊的手指上。
於他而言,不過一個極小的觸碰。
不經意碰到耳垂,無意中觸到雙脣,甚至只是觸到臉上肌膚,落在陌九身上,都能引得閃電擊中巨浪。
但是,她什麼也不能做,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緊緊握住雙拳,把心裏和身體上酥酥麻麻的異樣壓下去,哀嚎着央求雋蒙駭快點回來。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三哥手指挑動她耳根處的綁帶,再不做點什麼,等到面具落下,一切可都晚了!
她不裝暈了,現在睜開眼睛,這事能就這樣過去麼?
冥冥中好像有人聽到了陌九的禱告,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聲音,王止抱拳而立。
“殿下,卑職已將小姐送回府裏,也確定了後日的行程。”
祁連停住手中動作,離開牀邊,陌九心中的大石頭也落了地。。
今日下午,他聽到王止說蔓兒要去白馬寺,於是過來看看,陳四的出現總讓他隱隱覺得不對勁。
陳四什麼時候出現不可以,但卻偏偏選在了現在。
祁連疑心,幕後之人安排這一出,是想借陳四之手,利用大婚鬧出點動靜,如此與季相也難結得同盟。
此時,雋蒙駭匆匆處理完事情,帶着阿箬走了過來。
阿箬聽到兩人談話,立即湊了上來。
“殿下,您後日有何行程啊?”
雋蒙駭一向疼愛妹妹,現在卻只想讓她有多遠走多遠,呵斥道。
“阿箬,三殿下的行程,哪是你可以隨便打聽的!”
阿箬撇了撇嘴,小聲抱怨了一句。
“有什麼了不起的,又不是問你,幹什麼發這麼大火!”
雋蒙駭聽妹妹這麼說,一時氣得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向祁連道歉。
東祁宮廷多的是口是心非之人,卻少見如阿箬這般的直言快語,祁連雖不太習慣,倒不覺得這是冒犯,不由得多說了幾句。
“沒事,公主率真可愛,族長和少族長真是有福氣。”
他又轉向雋蒙箬,“後日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陪着蔓兒去白馬寺燒香祈福。公主無事的話,是否要同去?”
這後一句話,本是場面話,換了旁人,多半是會拒絕,免得一路上給雙方找不自在。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旁人,而是阿箬。
她立即答應道,“殿下盛情相邀,那我便跟着殿下去玩玩!”
長街雖然好玩,可玩了這幾天,一直在鴻臚寺門前這塊地方轉悠,再好玩也該玩膩了。
她正琢磨着怎麼跑遠一點,瞧,機會不就來了麼?
祁連聞言,也是一愣,沒想到她答應地如此爽快,隨後笑道。
“那後日,府裏派馬車去接公主。”
雋蒙駭已經打算破罐子破摔,阿箬這張嘴太快,他根本跟不上,也懶得再罵她。
反正再怎麼罵也沒用,還不如省着點力氣道歉!
“殿下,您不用把阿箬的話放在心上,她就隨口一言。我回去再好好教訓她!”
阿箬心裏很是委屈,這也不準說,那也不準說,自從來了長安,自己說的所有話都像是錯了似的,哥哥之前從未這樣過,大叫道。
“哥哥要是覺得阿箬是個累贅,那阿箬馬上回西羌就是了,不在這裏礙着了哥哥的眼!”
她裝着生氣的模樣,甩開袖子,朝門口走去。
心裏卻盤算,待會兒哥哥過來哄她,她可不會如以前,幾句話就哄好了。
這次拿拿喬,氣氣哥哥,好讓他知道自己也不是非要留在這裏不可!
這一邊,聽到阿箬說要回去,雋蒙駭大喜過望,一口答應,生怕晚一步她會反悔,連聲催促道。
“好好好,那咱們趕緊回鴻臚寺,這就安排衛隊送你走。”
阿箬聽到這話,眼淚都差點落了下來。
哥哥這是真嫌她累贅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向哥哥,大喊道。
“好,等小九醒了,我立即就走,一會兒都不耽擱,這下哥哥滿意了吧!”
院子裏的侍女小廝不懂西羌語,但當差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一族世子公主當着這麼多人鬧成這樣的。
個個倒是都垂頭站着,一副生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模樣,趁人不注意,眼角都往同一個方向偷瞄。
陌九躺在牀上不敢動,倒也不妨礙眼睛眯成一條縫,躲着看熱鬧。
眼見這樣下去這事情是不會完了,也只得是祁連站了出來。
“公主,少族長只是一時生氣,說了些氣話,算不得數。公主少來長安,不知道這附近好玩的有多少。這些日子,想去哪裏玩,想喫些什麼,盡數告訴了魏辛,讓他安排就是。”
他又轉向雋蒙駭,“能邀得公主同遊,也是我和蔓兒的榮幸,少族長可不要苛責了公主。”
阿箬聽他這麼說,眼淚落到一半,又停在臉頰上,抽着鼻子問道。
“那殿下,後日我可以多帶幾個人一起去麼?”
在雋蒙駭開口前,祁連先一步答應了下來。
“當然,公主帶幾人都行,全憑公主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