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臭脾氣還是老樣子沒變,兩個時辰後,陌九平復了心情,撐着手臂坐起身。
“改稱呼容易,不過改成什麼,身份不會變。還是陛下的三皇子,無論是舅舅還是小九見到他,還是必須跪下,恭恭敬敬喊一聲三殿下。”
李原瞥了一眼陌九,心裏還是不舒服,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只得悻悻道。
“他還沒死,不過也快了。胳膊上的那處刀傷,煨了致命毒藥,我的經驗看,熬不過今晚。”
陌九內心咯噔一下,窗外已是夕陽西下,那三哥的性命,豈不是還有幾個時辰而已?
焦急道,“致命毒藥?舅舅也解不了?”
李原點了點頭,“是種罕見的毒藥,我在古方上見過,還以爲配方早就失傳了。今日能見到,着實讓我喫驚”
他拍了拍寶貝藥箱,“你不必擔心,我已留了樣,給我一年半載,必能研究出解藥來。”
陌九頓時無語,到那時,三哥墳頭的青草都齊腰了,問道。
“那中了這種毒藥,會有何症狀?”
李原解釋,“中毒者會在巨大的幻夢中死去,在毒物的催引下,撕開平日的僞裝,暴露出內心最隱祕的渴望,把大腦深處的所思所想赤裸裸表現出來。”
他眼中露出欽佩的神色,感慨,“這製毒之人,真是絕頂聰明,要是哪日能見到,必得討教幾招!”
說完,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像是漏掉了什麼重要信息。
他疑惑地拍了拍腦袋,靈光一閃,恍然大悟,驚訝地長大了嘴,指了指旁邊的祁連,又低頭看了看陌九,結結巴巴道。
“所以,剛纔,剛剛他對你、他最隱祕的渴望,是你,小九,他、他喜歡你?”
陌九正一門心思在想毒藥的事,被舅舅突然而來的推論嚇了一跳。
三哥,喜歡她?可她,在他眼裏,應該是男子啊!
她還沒反應,倒是李原先跳了起來。
“小九,你可得聽我的。這位殿下好男色,你以後得離遠些,聽到沒有?女孩子的清白可是重要,這位殿下,於情於理,都不值得託付終身!”
陌九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舅舅都在想些什麼,這麼快還扯上了託付終身,一笑起來就牽出一連串咳嗽。
“咳咳咳,舅舅,您都想到哪裏去了?您快想想可還有解救之法,纔是要緊的事!”
“要不然三殿下在大婚前暴斃,傳到陛下耳朵裏,長安城又聚集了這麼許多各國各族的人,怕是會有大亂啊!”
李原聞言蹙了眉,拋開剛纔紛亂的思緒,陷入沉思。
確如小九所說,要是那隻老狐狸聽見他最寄予厚望的兒子死了,不發瘋纔怪!
他沉吟半晌道,“辦法也不是沒有,我養了一隻金蠶蠱。這種蠱可以鑽進人的身體,把毒液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
“不過,”他頓了頓,“受毒之人將會比原來的受毒之人死得慘烈百倍,死前會遭遇更爲巨大的痛苦,在幻夢中悽慘死去。”
陌九眼中也是藏不住的凝重,這事要是在長安還好辦,地牢裏有的是死刑犯。
她皺了皺眉,擡起頭看向李原。
“舅舅,您一直說,我小時候常泡的藥浴能解百毒,那這種毒能解嗎?”
李原一直都在迴避這個話題,可她還是提了出來,眼神有些閃爍。
“不行,小九,這種毒毒性太烈了,藥浴解不了。”
陌九看着李原眼神躲躲閃閃,知道沒說實話,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舅舅,求您說真話。”
李原也很糾結,想甩開她的手,轉身卻看到一張蒼白的臉,還是硬着心腸扯回袖子,急切道。
“小九,藥浴即便可以保你的性命,可是剛剛描述的種種慘狀,卻是一個也不會落下。甚至在劇痛之下,你會選擇先行結束生命。這樣的事,即便你自己願意,我也不會給你施針!”
不會要她的命就行,之前種種苦痛都能熬下來,這次一定也能,就算是還他了。
她顫顫巍巍地爬起身,走到李原面前,噗通一聲跪下。
“求舅舅施針。”
李原閉了閉眼睛,堅決不允。
“小九,你這是在讓我往自己心窩上插刀子!”
陌九將頭重重磕在地上,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沒了半分生氣。
“求舅舅施針,若是不允,小九怕也活不過今晚了。”
李原蹲下身,緊緊盯着陌九的眼睛,指着躺在牀上的祁連,眼神裏滿是心痛。
“小九,你可知在說什麼?你竟爲了他,拿你的性命威脅我?”
陌九眼裏也滿是痛色,“不是威脅,只是承諾。我能活到今日,少不了三哥庇佑,便只當還了他的恩情。若他今日有難,我也絕不獨活。”
李原見她神色堅決,竟將那位殿下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恍惚間像明白了什麼。
原來,他以爲是單相思。現在看來,竟是雙向奔赴!
他試探地問道,“小九,你莫不是,也將真心託付於他?”
他探究地想在陌九臉上找到一絲能否定這個猜想的證據,可她卻只是垂頭跪着,一言不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李原嘆了口氣,她沒有拒絕,就是承認了。
站起身,走到窗邊,入眼是生機勃勃的盛夏景色,綠油油的樹葉在風中搖擺。
數年之前,好像也是這個季節……
峯迴路轉,春去秋來,還是相似的情景。
“罷了罷了,便依你。”
陌九欣喜地擡起眼眸,又磕了個頭。
“小九,謝舅舅成全。”
聽她這話,李原轉過身,又走到她面前蹲下,警告道。
“只是一樣,受毒後無論多痛苦,你一定要給我撐下去,千萬別指望用死亡結束。”
“否則,”他直視着她的眼睛,“他也活不了。你最瞭解舅舅,向來說到做到。”
陌九鄭重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舅舅,無論多痛苦,絕不會犧牲自己。”